分享

【签约作家】吕延梅|又见桐花开

 新锐散文 2020-08-08

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又见桐花开

吕延梅

我家楼前楼后都有梧桐树,楼前三棵大梧桐,长在一个小院子里,院子的主人早已离开,大树依然长在那里,越长越大,越衬托得小院破败。我家楼后是学校的校园,有两棵大的梧桐树,一棵在花坛里,占了好大地盘;一棵在原来废弃的校办工厂的小院里,离我的窗台很近。我对美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每年四月很长一段日子里,我都轻飘飘的,被那一树树花海熏染着,心里痒痒的,走起路来脚步特别轻,像是要飞起来。

四月已是一年春天盛事的尾声,姹紫嫣红渐渐在人们闪亮的眸子里飘逝。已经司空见惯的美艳消减着人们对美好事物的热情。此时,梧桐花才轰轰烈烈地开放。这个时节,雨水渐渐多起来。往往在花开正盛的时候,突然来一场暴风雨,风吹雨打之后,筒状的淡紫色的花朵铺了一地,车辆碾过去,脚步踩过去,于是无数的花朵黏在坚硬的柏油路上。等雨停歇,辛勤的清洁工人用大扫帚扫起那么一堆,之后,在潮湿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斑驳的印痕,长长的,筒状的,像汉画像里面装饰用的黑白花纹。走在路上,踏着古典美的画卷,宛如在T型台上展现自己美好的身段,人生的精彩也就在这一刹那了。

在人们眼里,梧桐树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树了。小时候,我们乡下人都不怎么稀罕它们。它们生长速度快,木质松软,不能做盖房子用的梁和檩。木匠做家具也很少用它,只能做橱子里的衬板。但是梧桐树的生命力极强,几乎不用精心栽种,只要有机会就在哪个墙角旮旯快速地长起来,人们还没来得及注意,它已经以一棵树的形象伫立在那里了。它的叶子极大,毛茸茸的,遮阴效果很好。因为生长速度快,木质疏松,每年春天就有不少孱细的枝子枯死,伴着这些枯枝,无数的花苞早已在寒冬里孕育。绿化树几乎不会栽种它们,很多城市,首选质地更结实的法国梧桐做道旁树。如果栽种梧桐树,夏日的狂风暴雨会吹断树枝,给行人造成危险。

多年前在单位墙外生长多年的一棵大梧桐树,被某领导一声令下,刀锯齐上,一帮人忙了大半天,把庞然大物放倒,鲜活的枝叶委地,几乎铺了半条街。看着如此壮观的一棵大树被戕害,实在令人心痛。而我家楼前的三棵大梧桐,因为生长在私人的小院里,即使主人不在了,他人也没有权利砍伐它们,于是它们在巍峨的博物馆建筑群前矗立成另一道自然的景观,与隋代建造的铁塔在高处呼应着,以狂放自然的姿态与近旁凝固的声远楼两相映衬。冬天以黑色的枝丫在空中描画一幅线条优美的水墨画,暮春时节献上万千的花朵,夏天与秋天茂密繁盛的叶子给附近的居民殷殷的凉意。我曾经见过小院里的一对老夫妻,风烛残年,相互扶持着在这里生活了多年。后来听说老先生去世了,老妇人跟儿女一起生活,老房子闲置了一段时间,后来被修缮成简易的门面房,曾经做过棋牌室,有不少的老年人在此下棋打麻将。

我家楼后长在花坛里的梧桐树,曾经也有过危险的经历,我也为此心惊胆战过。十多年前校园易主,有不少的树木不移走,当然是一些名贵的树种,像丁香树、玉兰树、桂花树等,虽然有些在移栽的过程中死掉了,但当时还有活的希望。而这棵被称为贱种的梧桐树命运就不同了,新校的领导整理花坛,要把这棵树砍掉。就在这关键时刻,原单位的退休老领导庄启文老太太,不顾一切阻止了他们的荒谬和霸道,这棵树才得以生存下来。据说当时庄老师特别气愤,在蛮横与权力面前,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歇斯底里地抗争,用自己孱弱的身体誓死保住了这棵大树。如今又过了四个春秋,每年春天淡紫色的大花冠散发着幽幽的香气,伴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夏秋两季,它铺展开的枝叶为上学放学的师生们遮住烈日送来清凉;冬天它就在寒风里等候着陪伴着一届又一届学生来了又走了。已经八十多岁的庄老师,每天穿着褪了颜色的旧布衣,弓着九十度的腰,缓步走进校园,经过梧桐树下,去给学校的报栏换报纸。她要用余生为学生们贡献最后的一点光和热。我不知道,如果大树有知,会不会感谢庄老师的救命之恩?每一阵风来,无数的叶子在风里招摇着,是不是它们在热情地对庄老师招手?

秋风扫落叶,冷雨洒梧桐,凄清景象,触动最敏感的心绪。梧桐树不被世人宠爱,却是诗人的爱物。李易安的诗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营造了孤独凄苦的氛围。靖康之变后,面对国破、家亡、夫死的惨状,不再浅酌低唱,而是用沉郁凄婉的笔触,抒写自己悲凉的人生境况。雨打梧桐,点点滴滴,滴不尽的正是诗人心头的哀愁。元杂剧《梧桐雨》取名于白居易《长恨歌》中的“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写唐明皇在秋雨打梧桐的环境下思念死去的杨玉环,人物的内心与氛围协调,雨打梧桐,雨滴人心碎。李煜《相见欢》中“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亡国之君,幽禁在寂寞深院,顾影徘徊,月光洒在梧桐树上,好不凄凉!万民之君,如今阶下囚,满腔忧愤何时了?唯有明月与梧桐相伴相知。

为什么梧桐就有了秋的悲凉之气呢?“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自古梧桐被视为先知。“此木能知岁时,清明后桐始华。桐不华,岁必大寒。立秋地,至期一叶先坠。故有‘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之句”(《花镜》)如果梧桐真的有灵性,或许不愿意被诗人与凄清忧愁联系在一起吧!

它应该喜欢庄子笔下的无用之躯,如《逍遥游》中所言:“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在无涯之野,春天自由自在地开满一树的花,芬芳偌大的一片空间;每一个枝丫都长满大大的叶子,遮出一大片阴凉,供无数的行人歇脚纳凉;等到深秋,一片叶子泛黄,随了瑟瑟的秋风,无边落叶萧萧下,不尽岁月滚滚来。

有了这些想象,我下楼,再去看梧桐树。夜色已起,走在肃穆庄严的声远楼旁边的大梧桐树下,抬起头看,暗夜中的情景如在梦里,只见灰白色花朵和暗绿色新叶疏疏朗朗映衬着。此刻,花儿落得差不多了,无数毛茸茸的心形叶子峭立其间。不由得感慨,春天的脚步匆匆,又到了一年中桐花飘落的季节。

作者简介:吕延梅,笔名绿叶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新锐散文公众平台签约作家。多年来一直潜心散文创作,作品发表于《山东文学》《当代小说》《东方散文》《中国工人》《新潮》《济宁日报》《太白文苑》等纸媒刊物。

新锐散文

请支持如下稿件:人性之美、大爱情怀、乡愁、

亲情友情爱情、生态情怀、性灵自然等。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