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回声与镜像】李汉君|漫说“解读者”

 新锐散文 2020-08-08


回声与镜像

展示名家作品

推介优秀作者

请输入标题     abcdefg

栏|目|介|绍
lanmujieshao

经历苦难才能体味幸福,遭受战争才能明了和平的意义。黄土之下,文化内涵应有回声,遗忘的精神可有镜像。探索与知晓一个地域的玄机,揭开那些不被人知的过去,在此上演的浪漫,挖掘刀光剑影的故事。

请用你的笔,写下这里,那里,镜像下的文化内涵和精神。

本栏目欢迎关于历史、人文、地域文化、纪实散文等内容的作品。

向本栏目投稿,邮件主题请注明“回声与镜像”字样,其他要求与普通投稿相同。

本栏目每月进行评审,冠军文章颁发证书与物质奖励。


漫说“解读者”

题记:

离开了人才荟萃的中心,呼吸不到思想活跃的空气,不接触日新月异的潮流,我们的知识会陈腐,趣味会像死水一般变质。

 —— 巴尔扎克

阅读经典,复兴传统文化,如今已是蔚然成风。

此种现象,是社会转型的需要,也是文化回归的一种必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经典著作具有强盛生命力的体现。是经典,总不会被忘记。

读“经”的人一多,解“经”者自然也就跟着多了起来。于是乎,十三经的译注者,诸子百家的笺疏者,古典诗文的注析者,纷纷蜂拥而来,你“白话”,他“详解”,一时形成了热潮。于是乎,书店里的各种译注、集解、笺释一类的书,琳琅满目,汗牛充栋,何止百家!即如杜甫,一人之作,史上竟有“千家注杜”一说。前些年,央视百家讲坛里说《论语》,讲老庄,解《易》论《诗》,你方说罢我登场的那阵子热闹,也即由此而来。

并不是说这些笺注、阐释都没有必要。那些古文写就的“经典”,因为年代久远,确实需要有人校、注、解,甚至进行必要的文字考辨和训诂。这不仅因为它是文言,更重要的,在于其理奥趣深,言简意博,又加上古代的许多典章制度、器用风俗,在今天,人们已经十分陌生了,很多皆已不知所云,若没有专门的研究,则不利于人们对经典的理解和流传。因此,注释前人经典,自古便是后来者一项责无旁贷的事。这些解经者虽然不是经典的创造者,却也非学问家不可为,有人甚至皓首穷经,用一生的时间,钻研经典,成为了某一著作或某一方面的专门家,汉代的郑玄、晋代的王弼、唐代的孔颖达等,都是著名的大学者。

但目前的问题在于,一部经典著作,注解繁多而且越来越繁,鱼龙混杂并且越来越杂,有的,甚至达到了混淆视听的地步。个别注解者因为自身学养不足,又是随意作解,于是愈解愈歪,反让人生出更多新的疑惑来。我想,唐三藏当年非要前往西天取经,回来自译原文,必欲匡谬正俗,大概也有这样的原因罢。

许多注释者,对于古代的经典著作,为求一鸣惊人,便故意打起“修正”或“颠覆”的旗号,歧解异说,任意发挥,进而把人们引入了歧途。就说孔子创立的儒学,起初并不是后来的样子。即便是在今天这样的社会,我们捧读《论语》,只要能够读懂,仍然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老夫子的真性情:因子路莽撞,性子急躁,孔子便常常“哂之”(责骂他),很像一位老者教训他的晚辈;颜渊夭亡,老夫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呼天抢地喊道:“天丧予!天丧予!”(老天要毁了我呀);而樊须偏爱农事,跑去问老师怎么种庄稼,而这个被农夫评价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老先生,立刻就板起面孔,冷冰冰地说:不知道!要问,你去问老农!等樊须一出了门,孔子就跟身边的人说:这个樊须,真是个胸无大志的“小人”(《论语》里面说的很多“小人”,都与品德无关,是指与“大人”相对而言的平民);孔子周游列国,跑了一大圈,结果却一事无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不免灰心丧气,竟然赌气说要离家出走——“乘桴(小筏子)浮于海”;而在《孔子世家》一书中还有这样的记载:人家说他“累累若丧家之狗”,他却嘻嘻地笑着说:“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说我像丧家狗,说得对啊,对啊)!”……你瞧!他的一言一行,不是平常得就跟左邻右舍的张叔李伯差不多吗?哪来一点道貌岸然、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呢?

历史上真实的孔子,确如《论语》一书所体现出来的,是个睿智、博学而又品德高尚的长者!但尽管如此,他却绝不是一个整天端着架子唬人的“圣人”。他对自己是这样形容的:“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还说:“吾犹人也”(我跟别人一样啊)。可见,孔子严于律己,却并非高高在上;胸怀大志,也食人间烟火;知识渊博,却从不自命不凡,更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以肯定地说,鲁国那时,并不曾有过一个什么“素王”。至于后来那个被供上圣坛的“大成至圣先师”,根本就不是原来活着的那个孔仲尼,那只是人们做出来的一个牌位。这牌位越供越高,以致远世绝尘,没了一点烟火味儿。

人的高贵,在于他的品质。品质的高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真诚”二字。而一个真诚的人,他从不戴着面具示人,更不刻意虚饰自己,而是心地善良,胸怀坦荡。高尚,从来不等于绝七情,灭六欲,并不妨碍他在生活中做个有血有肉、嬉笑怒骂的人。至于台湾大学曾仕强所讲的孔子不与“三季人”争辩的故事,恐怕是由庄子“夏虫不可语于冰”一语推导而来,并非孔子真的那么善于随机应变,更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孔子儒学的价值,首先就在于其“诚”,也包括创立这个学说的人对自己学说的践履笃行,真正做到了知行合一。

但后世的士人尊孔,官家树孔,百姓用孔,其出发点,却并不完全相同。

孔子在世时,从未以圣人自诩过。《论语▪子罕》一章中说:“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欤?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太宰是个官名。我们不知道这位掌管宫廷事务的官员姓甚名谁。他奇怪于老夫子多才多艺,认为他一定是个圣人。子贡于是也就顺势说道:这是上天要让他作圣人啊!但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却马上反驳说:“太宰了解我吗?我年少贫苦,所以学会了一些卑贱的技艺(如放羊、赶车、当司仪、吹喇叭),那些高高在上的君子哪会去做这么多的鄙事呢?不会吧?”而在后来尊圣的几个学生之中,行之最力者,却正是子贡其人。但子贡以及再后的孟子,其初衷,并非就是要把孔子“神坛化”。他们只是尊崇老师的学说,更景仰老师的为人,所以立志要宣扬和推行老师的“道”,使其流传。如此而已。但后之来者就不同了,他们一心要神化孔子。于是,孔子在他们那里,就不再被简单的看成是一个儒家学者,一个教育家,他被捧成了“儒教”的教主,被供上了神坛。一茬茬的后世学者,配合着一代一代的统治王朝,叠床架屋,把个原本有血有肉、生动活泼的“学者”,妆扮成了一个刻板冷竣、面目全非、说一句顶一万句的“大成至圣文宣王”,成了皇帝借以“教化万邦”的有力助手。正因此,历经两千多年下来,“孔府”得到了王权的加意保护,成为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儒学“圣地”,无论朝代鼎革,还是异族入主,孔林都不曾受到侵犯,孔庙自然也香火不断!

汉代以来,从汉武帝以行政命令“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到朱熹、二程凭借学术威力,被朝廷确定为全社会的“伦理纲常”,儒学一步步被异化,终致“仁学”不仁,成了禁锢人们思想行为的一副枷锁。其实,原始的儒学,它只不过是诸子百家当中的一家而已,与其它学说一样,同样也是论述社会与哲学问题的一门学问。它的主张,虽然可以解决一些社会问题,但却绝不是可以包治百病的万应灵丹。但由于一代代统治者极力鼓吹,儒学成了社会各阶层奉行不悖的准则,儒学著述,自然也就成了经典。

想想,其实自古以来就这样:某一著述一旦“被经典”,成为显学,对这一著述的解说者紧跟着也就蜂拥而来了,于是释经论典也就成了一门学问。儒家经典是如此,道家、墨家、法家、释家,也莫不如此;哲学著作是如此,文学作品也是如此(例如“红学”)。这些注释者的著作,有的,偏重辞章,在字词和句法上着眼;有的看重义理,在思想内容上阐述;有的则偏重考据,考证书中所涉及到的历代典章制度,等等,等等。至于冠以别裁、他说、歧解、正义、发微等一类名头的著述,更是另辟蹊径,剑走偏锋,欲言人之所未言,析解人之所未解,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非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有的人,甚至拿来孔子的《论语》,与西方的苏格拉底、柏拉图和宪政论、“国王二体”说等西洋人物、西洋理论放在一起比说,谓之曰“世界眼光”、“新新视角”,更让人顿觉孤陋寡闻。

曾见某地一位作家,一口气出了两本书:《还吾庄子》、《还吾老子》,试图颠覆两千年间成百上千的学者所作出来的注释、考证和研究。但他的“还吾”,所依凭的,却并不是什么严肃认真的考据和论证,只不是一种文字上的分析和臆解罢了。试举一例,便可见端倪。老子说: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这段话里面的“什伯之器”,历来都有不同的解释。清人俞樾说“什伯之器,乃兵器也。”但老子这句话,在出土的帛书里,不管是甲本还是乙本,其中“十百人”三个字均相同,而河上公本则作“什佰人之器”。据此,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高明先生的解释是:“‘十百人之器’,系指十倍百倍人工之器,非如俞樾独谓兵器也。经之下文有云:‘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舟舆’代步之器,跋涉千里可为十百人之工;‘甲兵’争战之器,披坚执锐可抵十百人之力。可见‘十’乃十倍,‘百’乃百倍,‘十百人之器’系指相当于十、百倍的人工之器。”(见中华书局1996年5月版《帛书老子校注》152页)高明先生的解说,无疑很有道理。但我们这位作家却不做任何扎实的考证,竟随意这样解释“什佰之器”,说那是王侯用餐时的一种排场,专指吃饭时摆列的众多器具——岂非大谬!更有甚者,他居然把“结绳”一词解释成“结网”,意为结网捕鱼,指生产活动,并非结绳记事。“结绳而治”是《易经》上的明确记载,为历代学者所认可,在这里,却被他随心所欲地做了否定,并且没有拿出任何论据,只以想当然去代替严谨的科学依据,实在也太过武断了些。

但时下与这位作家先生相类似的人却很多。有的人自己学力不够,却又妄自尊大,随意蔑视前贤;有的人也许是太急于出名,于是便采取与人对着干的策略,专搞一些翻案、正解、异说之类的把戏,故作惊人之语,让人目瞪口呆。他们自以为在他之前史上没有一个是明白人,古来学者统统都是笨伯。在他们眼里,那些传统学问和经典著作,在一两千年的时间里,似乎谁都没有读懂参透,独独到他来到了这个世上,才发现了其中的“微言大义”,让他看透了其中所蕴含的本旨和真髓。

我们之前的那些人,真的都比现代人笨吗?显然不是这样。

有时我想,中国的古圣先贤,其哲思流变,就如一幅图画:从远古伏羲观龙马纹身,悟得太极八卦开始,接着,那龙马摇身便化作了青牛,老聃骑着它悠悠然走出了函谷关,继而,那牛又来驾车,载了孔子去游说列国……到如今,那头慢吞吞的老牛,早被换成了风驰电掣的高速列车,换成了远离人间烟火的航天飞机。现在,“读万卷书”只消按按鼠标,点点网页;“行万里路”也只不过是“坐地日行八万里”,从甲地到乙地,乃眨眼之间的事。在现代人的眼里,什么景致都是一晃而过,什么学说也都是转瞬即逝,曾有诗曰“一日看尽长安花”,有人说,那是走马看花,太快了,而今,我们却嫌“走马看花”太慢了,即便“白驹过隙”也不过小菜一碟。高速行进,一日千里,固然足够快,但,这能看得清风景吗?世间的山山水水,不要说细细观赏,恐怕还没等分辨出子午卯酉来,早就抛诸脑后,杳无踪影了。如今的“行万里路”,不过是从甲地到乙地,只有两个点,而古人的“行万里路”,或靠脚步,或藉舟骑,是甲乙两地连成一条线的。而现在的我们,总是在急匆匆的赶路,就连停下脚步来思考一下的功夫都没有,遑论什么遐想哲思了。所以,当今的时代,我们只有那种复诉哲学教科书的讲师,却没有创立新学派的哲学家。而在这红尘滚滚的日常生活中,哲学,早就被弃之如敝履,鲜有人知道何为哲学,为什么要学习哲学了!即便是那些端着哲学饭碗的复诉者们,你若要求他正确、完整地讲解先贤大哲们的观点,都已经很难做到了,别的,你还指望他什么呢?

所以,我们在这样一些“解经者”的指引下,不变得越来越浮躁越浅薄才怪!

作者简介:

李汉君,自幼喜书,但读得多,写得少。及长,不过数年知青,数年医生,数年记者,随波而逐流,漂忽兮不定。转任文吏,缝裁嫁衣,方坐得几年小吉普,转眼又成田舍翁。于是复又埋首书堆,重操楮墨;煮字炼词心缱绻,纸上谈兵意沛然,无他,性本书生。

新锐

坚持“尊重名家,不薄新人”的办刊理念。

感情求真,思想求深,角度求新,

视野求广,语言求美。

请支持如下稿件:人性之美、大爱情怀、乡愁、亲情友情爱情、生态情怀、性灵自然等。

合作纸媒:西岳评论散文版

顾问组成员

(排名不分先后)

王士敏  王友明  李东辉   蔡汉顺  李锡文 马明高  丁尚明  高丽君  周  海   张道德  

责编团队

(排名不分先后)

荆淑敏  马明高  吴云峰  李锡文  李佩红  胡安同   蔄红伟  苏小桃   黎  乐   高丽君  赵  阳  袁明秀   邓贵环  周  海    李慧丽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