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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春|一头牛的异想

 新锐散文 2020-08-08

哈哈

丝路新散文

siluxinsan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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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一头牛的异想

我是一头牛,一头普通的牛。

我长得健硕,头顶一对犄角。眼睛很大,双眼皮,很美,透着善良。有人说,在生命界,牛的眼睛是最没有恶意的。

很多时候,我沉默寡言,与世无争,“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那是表妹奶牛的事,我是汉子,更多是力量和血性张扬。

不知什么时候,我退出农耕生活,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小孩子只能在书本上看图识字,认识一个叫“牛”的家畜。

有人把我关在公园一隅,给我盖了间比较潦草简陋的茅屋,美其名曰“牛舍”,供人观赏。

周边嶙峋假山,潺潺流水,奇花异草繁多,可一个没有自由的风和青草地的地方,我认为不是个好地方。

我每天被圈养在这里,看暖阳东升,寒月西下,咀嚼的是大把时光;瞧游人如织,满树大妈“开花”,心里充满的却是秋日惆怅。

百无聊奈,我选择静卧,如老僧入定,顺便思考着不一样的禅意牛生。

我也运动,在牛舍前的草坪上肆意奔跑,疯狂跳跃,只为舒展筋骨,强壮身体。

可在这娱乐至死的年代,我的悦己行为,竟然也能赢得观者的尖叫。他们说公园里有头疯狂的牛,居然会跳舞,跳的是非洲部落的舞蹈,铿锵有力,能让地面颤抖,能让百花失色。很快,我变成了“网红”,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围观拍照,发抖音和朋友圈,要看我奔跑跳跃,起哄要我劈叉,如果是头母牛,最好来个倒立……,以此满足他们的恶趣味,寻求刺激的暗心里,以及那操蛋的无处安放的丑魂灵。

我笑看世人,奈何世人不识我,却笑我太疯癫?

只剩怀念,怀念初夏的水田,像黑白的棋盘,阡陌纵横。

田头高大的桑树,绿意葱笼,紫黑的桑葚落了一地,蝇虫飞舞,吮吸着紫色甜蜜。透过树叶缝隙,低着头,嘴里咀嚼着刚从田边收割的青草,月形的弯档,用绳子连接着犁耙,跨在脖子上,水中跋涉的倒影,是无数奋斗者前行的模样。

主人在后面高举桑树棍,嘴里斜咬着烟,嘴角渗出“驾,驾,吁——”的声响,指挥着

“棋子”移动,有驾驭千军万马的阵势,那声音悠长而嘹亮,飘在田野上空,早已习惯了彼此这样的对话,像唱一首不知疲倦单调的歌。白色水鸟,在犁开的水面翩跹起舞,不时吞食着从涟漪中寻觅到的美味。

每天跟随着勤劳的主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凭借一股牛劲,我拓荒过无数这样的黑土地。

牧童的笛声,牵引着我,在最惬意的时光里徜徉。

山风像个顽皮的孩子,穿梭林间,奔跑跌落枝头叶面,一会亲吻蒲公英,羞得她四处躲闪;一会胳肢下狗尾草,逗得她笑弯了腰。青草的汁液在咀嚼反复中,越发甘甜。

倏尔,我仿佛听到天籁的声音,静默、仰首、屏息。

苍穹中,那抹深蓝,笼罩着大地,云翻浪涌,千变万化,忽如海上汪洋一片,忽如积雪堆满山谷。又似在海底遨游,群鱼游弋,水草隐约,或散或簇,潋滟波光,身后绽放莲花朵朵,梵音阵阵,天空愈加红艳,越发夺目。

有麻雀成群,阵风般从面前叽喳掠过,它们划过天际的剪影,把我从绚烂异想的世界中惊醒,连连打着喷嚏,重又感知生命的鲜活和生动。

生活中,有快乐,自然也有摩擦,虽然都是卖力气的生命,却不能彼此善待,那些公牛如同顽皮的孩子,有时玩着耍着一言不合就会开打。

曾有两头牛发生过重大“战争”,只因在牛群中多看了对方一眼,于是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了焦躁和不安,铁蹄刨地,“昂昂”发出威胁的信号,如遇对方挑衅,牵牛的手,便再也拉不住牛鼻子的执拗。

脱缰后的公牛气息渐粗,一边小跑,一边调整战斗的姿势,抬头,眼神相遇,碰出一道闪电,瞬间点燃怒火,激发强烈的战斗欲望。稳足、夹尾、低首、仰角,庞大的身躯像大张机头的强弩,“嗖”的向对面射去,牛蹄奔跑隆隆如战鼓,两头牛在空中猛的相碰,发出巨大的声响,弱者被这一撞,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撞翻倒地,就此不起。

那两头牛显然势均力敌,一击不中,便快速挚出致命武器,用尖锐强硬的犄角刺挑对方,交错绞杀,犄角相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如骨头撞击,甚是可怖。

村民们敲击脸盆发出巨大声响,指望吓退他们,更有人试图用长棍驱赶,用火攻,都无济于事,反而更激起其狂性 ,它们如杀红眼的斗士,疯狂进攻。犄角撞折了,身上见血了,仍然暴躁,仍然狂怒,火山般定要在今夜全面爆发。

经过一番打斗,失败者遍体鳞伤,终于不敌,转身向山的方向逃去。山梁上,一弯残月高挂,奔跑的黑影在月色下踉跄仓皇,逃命悬崖边,一个收势不住,“轰”的一声直落到了山脚,声音巨大得以为是地震。打赢的公牛威武雄壮,紧追其后,也直扑山崖,声音振聋发聩,是何等壮烈,灰尘久久弥漫,迷蒙了月色,如血。

那些属于我们的传奇,一直没有缺失过。

牛郎织女,银汉迢迢鹊桥相会,因有黄金配角的牛,这才书写出美轮美奂动人的爱情传说。

牛角挂书,京兆长安人李密,“瓦岗寨”故事中的那位,幼时读书很勤奋,每次放牛时,总把书挂在牛角上,于是有了勤奋刻苦读书之美谈。

这样的典故和传说还有很多,流转千年,如酒珍藏,愈久弥香。

数着曾经的过往,令我悲情的却是当下。

麦收季节,机器轰鸣声开到了田头,打破了季节的宁静,让原本紧张有序的田间劳作,变得喧闹。

那有着四个轮子的家伙跑地极快,一路咆哮着,中途从不偷嘴觅食,几个来回,大片庄稼都已臣服,麦秸碎裂成满地金黄,麦粒直接装袋。

不用割,不用运,也不用打场,拖回去,随便找个平地摊开,让阳光翻炒曝晒便成。人们脸上洋溢着轻松惬意,这一年的心,早早放下,再也没有往日要抢打场,防天变的担心。

平坦干净的打谷场渐渐闲置下来,初时是孩子们的乐园,在下一个收获季节,打谷场将长满狗尾草,或被开垦成一畦菜地。打场的青石磙被遗弃在荒草中,鸟雀在上面拉满了白花花的粪便,野狗生怕认不得回家,滋上一泡又一泡尿液,原本顽石,渐渐漫上了时光的苔痕。

重新走在田头埂边,已不是旧时模样,那些田间小道都被笔直的水泥路替代,抹去了当年我们留下的坚实蹄印,这里曾是我们的主场,而今的我们,却成了麦田的守望者,这是我们的悲哀吗?那些冰冷的机器在忘我地工作着,为人们带来了效率,免去了许多劳累辛苦,但机器也割裂了一些岁月。

站在寂寞的山顶,俯瞰着陌生的城市,我从未后悔。

这一生,我们走过田间,穿过山野,一路留下蹄印无数,但从不回头看自己蹄印有多深浅。

牛生,只要是实实在在走过,便了无遗憾!

作者简介

李明春,男,江苏扬州人,公司职员,闲时喜欢写文,画画,有文字在报刊杂志、网络公众号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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