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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作家】张引娣|半块馒头

 新锐散文 2020-08-08

哈哈

丝路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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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半块馒头

张引娣

那天,早点吃剩了半块馒头,我就顺手装到包里,拿回了家。做饭时把它热热,吃饭时,十岁的儿子惊异地问:“怎么有半块馒头?

“妈没有吃完的。

“扔了,扔了。”儿子一听立即撇撇嘴说,“半块馒头都拿回家。”说着他拿着就往垃圾桶跟前走。

我忙挡住他,“别,别扔,我吃。

儿子把这半块馒头塞到我手里,还摇着头说:“我妈真是没见过啥,连吃剩的馒头都舍不得,唉——。

我笑了一下,看着振振有词还发出感叹的儿子,只能是摇摇头。如今的孩子,只知道拿起馒头就吃,哪里还知道这半块馒头的不易呢。

想想儿时,每年中秋前十几天,父亲就手里牵头老黄牛,肩上扛着犁走在乡间小路上,开始收拾地了。母亲用脸盆端着化肥,跟在父亲身后,朝翻起的犁沟撒化肥,白花花的化肥如同飘舞的雪花,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星星点点的落在黑褐色的新翻的泥土上,我看得眼睛发直,喊着也要撒化肥,母亲被我缠的没有办法,笑笑把脸盆递给我,我一端却差点摔到,好重呀,只能无奈地递给母亲。母亲也不语,继续默默地抛出漂亮的白弧线。天气旱时,我就需要扛个䦆头,满地跑着追着打那些翻起的大土疙瘩。一开始,我兴致勃勃,觉得好玩,边打边喋喋不休地说话。渐渐地,两条胳膊越来越酸,䦆头也重如千斤,最后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怪太阳还不下山,天不早早黑下去,又怨父母不知道回家。

尔后在白露前几天,父亲就会拉上母亲捡好的麦种,用架子车拉着镂呀、耙呀之类的,再请上一个叔伯,一定是村里的庄稼把式,去地里种麦子。回来后,母亲就准备了炒鸡蛋、洋芋丝等待客的好饭菜,叔伯吃了走了,父亲又是称剩下的麦种,又是算账,最后一声:“哎,稀稠差不多,一亩地大概就是这些种子。”忙碌的母亲就会咧开嘴笑笑。如果父亲一句:“稀了,今年种的稀了。”或“稠了--”母亲就愁眉苦脸的,明年咋办呀?唉,只能盼着天少一点雨,或多一点雨,好让麦子能长好,连我也莫名其妙地担心起来,仿佛来年打不下粮食了。冬天的碾麦不用多说,父亲一个人捡个好日头,一晌午就完成了。   

到来年春天,阳光渐渐灿烂,草木都复苏了。父亲就卸下挂在檐前的锄头,递给母亲一把,自己拿一把,一起下地锄麦。我也要锄头,这时母亲无论如何也不会给我,还会补充一句,“锄麦又不是玩,你不是踩了麦子,就是把麦子当草锄掉了。”远远地,金色的阳光下,绿油油的麦田里,两个黑色的人影,形成一幅恬静淡雅的田园画。我只静静地观赏,却忽略了父母脚上的泥土,和累的直不起来的腰。

麦子在春风春雨的滋润下,呼啦啦地生长,拔节分蘖、扬花抽穗……到了“盼黄盼割”的声音响彻田野的时候,绿油油的麦子就换上了黄色的外套,远远看去,田野变成金色的海洋。这时,父亲去地头的次数就多了。他站在地头,扬起古铜色的脸,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麦浪,沧桑的眼里露出久违的笑意,不管是王家的麦子,还是李家的麦子,只要长势喜人,父亲都会把笑意写在脸上,还会和他的那些老哥哥们在地头开开玩笑,然后估算再有几天就该动镰了。

碰上一个大晴天的集会,父亲就会去赶一次集,回来时带着四五个明晃晃的刀子,一把糜子很密的扫帚,或者一两把铁杈。紧接着,父亲就钻进仓房,拿出那些木头的镰刀架,和一些旧刀片,在太阳底下归整一番。再钻到柜子底下,拿出那块光溜溜的磨刀石,放在一个高板凳上,旁边用有缺口的瓷碗舀一点凉水,弓着腰先把旧刀片前来后去地磨一会儿,旧的就如新的一样,明光闪闪的了。父亲眯着眼,用大拇指小心地撇撇薄薄的刀刃,确定锋利无比了,才会把它搭在镰刀架上,一把一把反复安好,父亲才会把它们收拾到一个僻静的我们这些孩子够不到的地方。

我问父亲:“你就不用新的镰刀,为何还有买新的?

“旧的能用就先用着,买新的以防万一呀,镰刀坏了,就有替换的了。动了镰刀,就如战斗打响了,谁会有功夫再去卖枪?”父亲意味深长地说。

收麦子了,家家户户都投入了了虎口夺食的大战中,老人、小孩,只要能干活的没有一个闲着。炎阳下,男女老少,顶着烈日都在默默劳作,割麦、拉麦、碾场、晒粮……每个人都晒黑了一大截,脸上却洋溢着笑。大半个月时间,村里空空荡荡,再没有窜门的闲人,田野里、场院里人头攒动,热火朝天,真的是“麦黄糜黄,绣女下床。

等到二十多天后,麦子入了仓,大家才长歇一口气。日子紧巴的人家,就赶快准备磨面了。日子过得去的人家,总是悄悄等一阵,据说新麦磨面的产量不高。父亲说:“麦子要卧下,等个三五十天后碨面能碨出。”我不懂这是什么道理,今天想来大概是出面率高吧。反正只要有吃的,母亲是不会直接用新麦磨面的。磨面前,当然需要先把麦子里面的杂物捡干净,再加点水把干麦弄湿一点,这需要一定的火候,太湿了,磨面时容易堵住人家的机器;太干了,磨得面却是比平日里黑。有时候,母亲往麦子里面掺水时,还要请教一个能干的婶子,让看看水多少。掺好以后,再放置三天左右,让水和麦子完全融合,才会去村里唯一一家磨面坊。经过半晌的等待,伴着隆隆的声音,一粒粒麦子就变成了白花花的面粉。

这时,母亲一个人就可以通过发面、揉面、蒸馒头等几道工序,把一个个大白的馒头放在我们面前。吃饭时,谁不小心掉了个馒头渣,父亲会威严地看看,母亲就会唠叨,掉了的人最终会不好意思捡起来吹吹,再放到嘴里。

今天,这么大块馒头,儿子却让我扔了。从土地走出的我,麦田里、场院里的情形已经植入骨髓,成十元钱的蛋糕、昂贵的化妆品、甚至没有上过身的衣服可以说扔就扔。可这五角钱的馒头,却怎么也舍不得。“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样的话,已经融入我们这些曾经在黄土地洒过汗水的人的血液,成为大家行动中坚守的东西,可儿子虽然背过了,但似懂非懂,永远不可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我想:和我一样粘着泥土气息的人,骨子里深爱着一切和大地有关的东西,就如这半块馒头,和价值多少钱没有关系,它是我们儿时的记忆,里面深藏着父母的身影与汗水。

作者简介

张引娣中学语文教师,渭南市作协会员,江山文学小说编辑,渭南红学会会员,《新锐散文》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教师报》《华文月刊》《文学陕军》《悦读时光》《陕西林业》《渭南日报》《西岳》《华山文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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