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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 朋友鱼雁凝成虹--读《朋友之间--汉娜·阿伦特、玛丽·麦卡锡书信集》

 读书当玩 2020-08-08

在广州图书馆见了《朋友之间--汉娜·阿伦特玛丽·麦卡锡书信集》(中信出版集团出版,卡罗尔·布莱曼编辑并作序,章艳译),借下了。

读过汉娜·阿伦特的《极权主义的起源》(自己的藏书)和《论革命》。读《论革命》,有个小故事。图书馆在新华书店搞活动,读者可以选三本书,办好借阅手续,由图书馆向新华书店买单。我选的的三本中,其中一本是汉娜·阿伦特的《论革命》。汉娜·阿伦特和苏珊·桑格塔这两们犹太裔的美国女学者的书,我都喜欢。前者,正步在庙堂多些;后者,漫步在江湖多些。

还读过谷林与止庵的通信集《书简三叠》,是本挺有味道的书。而今,手不摸笔,笔不问笺,邮寄信件除了公文与通知之类,私人间的书信来往,只得在书中品味过往的书信了。

人与人建立起长久的友谊,是件不容易的事。友谊间,能将朋友作为知心人,鱼雁穿梭来往25年,更是件十分难能可贵的事。可见汉娜·阿伦特玛丽·麦卡锡两人的友谊之深,相知之深。

洋洋洒洒500多页的书,43万5千多字,按时间分了六个部分。顺时而进,鱼贯而出,这书呀,给读者一个“鱼雁成虹”的感觉。多美妙呀,笔笺之间,那道的两个心之间的彩虹,一个是哲学家思想家政治理论家;一个是作家文学评论家。

编者卡罗尔·布莱曼说:“阿伦特与麦卡锡之间的对话是两个旅行者的故事,她们的书信越洋跨海,当她们身陷论点风暴之中时,这些书信成为她们的生命线。她们相互依存,在友谊中寻找庇护所,和同时代那些失败的群体保持距离。……我们跟随着她们二人,行进在遥远几乎无法航行的思想之河上,思考着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生活,因为我们知道,这两个探险者手中始终会保留着火种。”我相信每个编者与译者,都会偏爱自己编译的书与文章,并都会对这些作品,有些言过其实的颂词。我满怀兴趣的从所借来的15本书中,先选读这本《朋友之间--汉娜·阿伦特玛丽·麦卡锡书信集》,可读完之后,收获多多,可仍与编者所言,相去甚远。

书信,的确带着书写之人最原始文本的真实性,可写过书信的人,也可以体会到书信间,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其中的装饰性。读这本书,也可以在寻找真实性的同时,读出夸大性与装饰性。两人的层级上看,麦卡锡对阿伦特的崇拜更多一些。麦卡锡的信中说,读了阿伦特的《极权主义的起源》,至少在思想上领先自己十年。而阿伦特对麦卡锡更多的是欣赏与同路。

美国是什么?她们的通信中,发现曾经有这样的说法。汉娜·阿伦特的话说:美国还没“定型”,这还是一个小店主和农民的国家,与其说,这是一个新世界,它其实更像是一个“旧世界”,这里的社会视野非常狭隘,和这个国家的开国者拥有的政治视野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美国文学家,汉娜·阿伦特的好朋友玛丽·麦卡锡说:美国,是欧洲还没做出来底片的样片!(《朋友之间--汉娜·阿伦特玛丽·麦卡锡书信集》P2)我们许多的知识分子,言必美国,其实美国真没他们说得那样的具有普世价值。

阿伦特,带有反叛性的思维习惯。在《思维》中写道:“曾经康德说‘愚蠢源自邪恶的心’,这是不对的,”她认为“缺乏思想不是愚蠢,极端聪明的人也可能缺乏思想,邪恶的心不是造成愚蠢的原因,也许正好相反,因为没有思想才会产生邪恶的心。”是这样?阿伦特所说的思想,如果是独立的,经过正反多面对比,又是具有辨识度的思想,才是防止愚蠢的正途。

在对待知识分子的“无判断力的多思”与“多思的无判断力”,与玛丽在信中讨论。以如果我想谋杀我的祖母,我为什么不能这个做的设问与命题,进行了宗教与世俗常识方面的探讨。读这一段时,让我想起下放农村时读过的纳粹德国在训练特工与间谍时,曾经有命令所训的特工,亲手杀死自己父母的课目训练,以驯服特工与间谍的坚定的愚忠。在宗教信仰和政治忠诚,及基本人伦的判断与多思间,过去曾经有苏格拉底的哲学回答:我是多个的我,我得与我生活在一起,我的自我事实上是唯一那个永远不会和我分开的人,我得永远忍受这个不分开的我的陪伴。我不想成为一个谋杀者,不想与谋杀者共度余生。苏格拉底这样哲学式的枯燥回答,让一般的读者更会云里雾里,不明究里,会本能的回答,自己的祖母怎么可以谋杀呢,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命题来探讨问题?

这样的探讨,已经是带有经院式的了。阿伦特不同意苏格拉底的说法。可她的说法,同样也让人在思想的我的迷雾中,昏昏然然。

  小说创作,作者陷入叙说者的情境后,会有一种不可自拔的角度反串。玛丽以给阿伦特的信是就提到这位的情况。“我的小说《令人迷恋的生活》进展顺利,但是每当我写到性的时候,你总让我良心不安。我在描写一个有关色诱的场景时,你会拉着我的胳膊说‘停’。这种想象中的抗议非常有效,我只好重写,把原来的女主人公的视野改换成男人的。”(P81)

女人间,哪怕是阿伦特,也少不得八卦。给玛丽的信中提到他的前夫(或前恋人)鲍登的小说卖给《巴黎评论》的事,还说虽然没直接提她的名,但也明显看得出化名“d·”是写的她的生活。《巴黎评论》所花的500美金,肯定会的是其中的八卦价值。

玛丽给阿伦特的信说,非常想在巴黎也与在罗马一样有个“圈子”,一群大家都相互认识的朋友。不习惯这里的朋友,多是一对一对单独来往。对君特·斯拉格的《铁皮鼓》觉得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好,有点装腔作势,属于特有的流亡者文学类型。而汉娜的回信则表示,《铁皮鼓》是部匠心十足的作品,好像阅读了世界所有的现代文学作品,然后决定它们的技巧来写自己的作品。阿伦特告诉玛丽,特别喜欢她的《群体》(玛丽的颠峰的成功作品)。说这部作品,与她的其他作品不同,“整体风格更加柔美更加忧伤,准确地描写了那个时代,但却是在一定的距离之外观察的。你赢得了某种视角,或者说:你到达了某个点,这个点让你远离了原来的生活,让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还原到客观的状态,你自己已经不再直接卷入其中了。”(P237)汉娜所说的,某个点,远离原来的生活,还原客观的状态,其实是文学创作的高水准的基本要求。

汉娜还告诉卡麦锡,自己同样也处在分裂的人格中。“关于另一个我,我和我自己之间沉默的对话,但不是在两个自我之间。在思考的时候,你是没有自我的--没有年龄,没有心理特征,根本不是‘真正的’你。这种二合一可能很奇怪,这两个自我互相交换,每一个都认为自己是‘真正的’自我,结果就出现了身份危机这种荒唐的事情,包括在寻找真正的自我的过程中的无穷尽逆退现象。”(P367)读过昆德拉的小说《身份》,一种文学样式对汉娜这段话的阐释。像这样的人格分裂,别人身上是否强烈,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年轻时就已经强烈的感受到了,并开始注入自觉意义上的理性开掘。这也是坚持长期读书,去读各种各样书的一个驱动。人的一生,从汉娜的关于另一个我的命题出发,就是一个发现另一个自我,追加本真我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区别在于被动与主动,以及所发掘的广度与深度不同。

读通信,绝大多数是话,对于不作专门研究的读者来说,都是没有太多意义的家长里短和不太相干的信息。可以从这一大堆的文字中,捡拾出一些对自己有帮助,有启示的东东来,已经是非常大的收获了。

1975年12月4日,汉娜·阿伦特在纽约住所因中风后,不久便死了。她出过车祸,去世前她的《精神生活》第二部分还没完成。本书的作者摘录了尼采的话,献给汉娜·阿伦特:“和你在一起,我亲爱的声音,和你在一起,人类幸福最后一点气息,请和我交谈,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个小时,因为你的存在,我欺骗自己并不孤独,让自己去寻找人群和爱,因为我的心不愿意相信爱已死去。”(P574)在作者的眼中,汉娜与尼采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玛丽放下了自己的创作计划(未完成的《食人者与传教士》),用三年的时间,帮助她的老朋友汉娜·阿伦特整理和出版遗稿。玛丽还委托本书的作者,将来把她与汉娜的通信整理出来。卡罗尔·布莱曼做到了,并将书信集的书名为《朋友之间》。让读者可以在悦读中,领略那25年的通信间,架起的一道绚丽的彩虹。

另外,还想说的,在翻阅本书前,带着一个目的,想在书中找出一些依据,结果没找到。这个目的,是十多年前在读汉娜的《极权主义的起源》时,听来一个说法。说《极权主义起源》写了德国纳粹和前苏联两个国家的极权,原本是要写第三个国家的,第三个国家便是中国。最终在汉娜与玛丽的通信中,没有找到如此这般任何的蛛丝马迹。

用尼采的话,也是译者译后最强烈的体会,结束这篇读书札记:“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和我对话,我听到了我的声音,但它也只是一个垂死者的声音,即将逝去。”(P575)

        2018年5月9日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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