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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香椿香

 文侯读书 2020-08-08

清明时节,我与爱人、儿子驱车赶往老家。车到村头,拐过一个路口,我一眼就看到了家门口的那棵高大、粗壮的香椿树。

说起香椿树,民间就有“门前一株椿,春菜常不断”,“食用香椿,不染杂病”的说法。这时候,香椿树应该刚刚发出嫩芽,紫色中带着嫩绿,正是食用的最佳时候。


车到家门口停下,父亲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弟弟、妹妹两家都到了。下了车,寒暄了几句,话题就回到了香椿树上,“今年发芽挺多。”“就是,这不正等着你们摘呢,好炸香椿鱼。”

要是母亲还在,该多好啊!她一定让弟弟搬来高凳,或上到平房顶上,去掰能够得着的嫩芽。她自己则拿来绑着镰刀的竹竿往下削另一边的。我和妹妹就在树下捡。别看长在树上零星点点好像没什么,拾在一起还真不少。一时间,院子里、屋子里,手上、头上、身上,全是香椿的香味。“我吃香椿炒鸡蛋!”“我要香椿鱼!”“我还是喜欢吃香椿呱嗒!”我们高兴地嚷嚷着。母亲总是微笑着说:“好,好,一样一样来。”说着的同时,动作明显加快起来。麻利地用清水把椿芽洗干净,甩干,加盐揉搓,除去一部分水分。和面、点火、添油,我们也帮着忙活。不一会儿,酥脆的香椿鱼、喷香的香椿炒鸡蛋、焦黄的香椿呱嗒就摆上桌了。真香,是母亲的味道!

记忆中的母亲特别能吃苦,特别乐观。

我们家三个学生,花销很大。在农村,光靠种粮食,收入很少。爷爷奶奶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父亲是高中生,懂栽培技术。母亲就和父亲商量着在地里种果树,用父亲的技术挣点儿钱。于是,我们家就有了果园。果园里主要是苹果树,还有桃树、梨树。一年四季,除了干农活,父亲母亲大部分时间就在苹果园里度过的。春天,给果树疏花疏果,打药,浇水;夏天,给果树驱病虫害,看护果子;秋天,收果子,卖果子。

收果子,卖果子是父亲母亲最喜悦最劳累的时候。人手不够,还得请乡亲们帮忙。记得那时,每天凌晨三点多,母亲就得起来做好饭,然后叫起父亲。一起吃完饭,拿着一个不知道哪个亲戚给的破矿灯,到果园里将苹果装筐(是那种可以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的箩筐),装袋。母亲个头高,身体强壮,干活从来都是和父亲一个标准。大箩筐放在大轮自行车的后座上,大尼龙袋子放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两个人一人一辆,艰难的往前推,有时根本就骑不上去,就这么推着。推到几十里以外的早集。一出去就是一天,午饭就是带的蒸好的馒头和咸菜。吃的时候,馒头已经凉了,就从旁边的小店里借点热水,用快餐杯泡泡吃。等天快黑的时候才能回来吃上顿热乎饭。吃完晚饭,闷上一壶茶。父亲母亲才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盘着腿,喝着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盘算这一天的收入。如果苹果是大年,结得多,价钱好,父亲母亲就满眼含着笑,很满足,还会从集市上给我们带回好多好吃的,有甜瓜啦,饼干啦,馓子啦,油条啦,鸡蛋糕啦等等,够我们解好长一段时间的馋哪!如果是小年,结得少,价钱不好。他们俩也这么聊着,父亲叹着气,有些失落,母亲就在一边安慰着:“明年就好了,多上点儿化肥,金帅卖的好,去几棵红星,咱再嫁接点儿富士……”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自行车换成了地排车,地排车换成了手扶拖拉机……


记忆中的母亲虽然没上过学,但她记性好,又好学。我们三个的棉衣、棉裤、棉鞋都是母亲亲手做的。母亲不光饭食好、针线好,父亲会的那些,她都会。剪枝、嫁接、开手扶拖拉机,当然还包括编苹果筐。我们家的果园,一年大约收两万斤苹果。六十斤一筐,每年大约需要近四百个苹果筐,要是花钱去买的话,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于是,父亲就决定自己编,母亲没有多久就学会了。

秋天,卖完果子,果园里也打理完了。父亲母亲就开始到处收集槐树条子。粗的细的分好,垛好几垛。赶上下雨天,或是到了冬天。他们就在堂屋里一边一个编苹果筐。先把粗条子劈成两叶或三叶。用细条子打直径约为四十公分的筐底。从筐底边上伸出均匀间隔开的十到十二根劈开的粗条子,劈开的那面朝里。然后把粗条子扶起来,用绳子一根一根绕一圈绑上,就有个筐的模子了。再从筐底沿着粗条子往上约大二十公分编细条子,压实,压紧。然后插花、锁花,大约到六十公分的位置,锁边,一个苹果筐就成形了。每个筐再配个筐盖。在编筐的过程中,父亲母亲拉着家常,偶尔会互相指出对方的不足;有时还比赛,看谁编得好,编得快,我还当过裁判呢。最多的时候,一天一人能编十个筐。这门手艺一直是两个人的骄傲:“咱这一年得省不少钱哩!”有时,就这样各编各的,谁也不说话,屋子里就只有条子与条子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啪,啪,啪……

记忆中的母亲虽然没文化,但她知道有文化有多重要。她常常对我们说:“咱庄稼人没别的出路,咱就考学呗。”我们三个都很争气。上学的日子,母亲每天都是早早起来,下好炝锅面条,面条底下永远卧着两个荷包蛋。当家里的那口忠诚的老座钟“当当当……”敲完六下,在它那清脆、悠长的余音里,母亲也就亲切地、温柔的一个一个叫我们了:“苹子——,勇子——,霞——,该起啦!”

“苹子!”“哎!”我有些恍惚,是母亲在叫我吗?“该吃饭了。”定睛一看,是父亲。那口忠诚的老座钟还在,刚刚敲完两下,“当——当——”只是你也老了吗?为什么动作那么迟缓,那么无力?声音也那么沙哑,那么苍老?仿佛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眼眶有些发热,泪滑落到嘴角,咸咸的。

桌上,饭菜已经摆好,还是焦黄的香椿呱嗒,还是喷香的香椿炒鸡蛋,还是酥脆的香椿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起来,很香,只是没了母亲的味道。

刚刚上桌的面条里撒上了少许切碎的香椿芽末儿,升腾的热气里散发出香椿特有的清香。

母亲,您闻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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