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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甜甜的冰糖雪梨吆

 文侯读书 2020-08-08

 “冰糖雪梨咧,甜甜的,暖暖的——润肺止咳喽!”

 那是一对卖烤梨的中年夫妇,看见有人从他们面前经过就喊道。他们的那个小门头儿房原来就在学校对面,他们用一个铁皮箱,前面有数个带把手的圆形“小门”,正好老板拉开把手,原来里面是一个带支架的“抽屉”,藏着平排的三格,每个小格上放一个传统的不锈钢杯,杯子里是蜜黄色的液体,泡着一个去了核儿的雪梨,中间掏空的部分放进了银耳、莲子。每天下班回家经过他们家门口,都要拎上一两个。吃上这一个冬天,咳嗽基本不犯。

 烤梨那甜甜的味道总让我想起小时候过冬天时的那些温暖的日子……


 当乡亲们开始用木条和厚塑料布封窗户的时候;用大铁锤把黑炭砸成均匀的个头儿,并挑出炭里的石头的时候;当从地里拉回来的白菜整齐地码在南墙根里用破棉被盖好的时候;用粘土和好泥巴开始糊炉膛的时候……西北风就吹着号子,嘶吼着,挥鞭而来了。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让他很不满意,他疯狂地抽打着,打得树上一片叶子也不剩,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在瑟瑟发抖;打得河里的水也流不动了,结了冰;打得窗户上的塑料布“呼啦呼啦”地响,仿佛非要把它吹下来;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得赶紧窜到屋里,再也不想着出来。

 入冬啦!


 寒冷的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早,并且漫长。夜色渐渐的浓了,天上稀疏的星星眨着眼看着人间这一切,田野、石桥,以及静谧的村子,都渐渐睡去。偶尔只听得见鸟飞过时扑棱翅膀的声音,或是巷子深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声。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轰轰轰”的炉火,烧得大黑水壶“咕嘟咕嘟”响,热气把壶盖儿顶得一起一起的,屋子里氤氲着白色的水蒸气。等家里的几个暖水瓶一个个都灌满的时候,母亲会在从炉箅子上漏下来的热炉灰里埋上带皮儿的花生。然后从里屋的果筐里拿出八月节留下来的大雪梨,洗好放到水壶里,加冰糖熬水喝。我们全家整个冬天几乎不咳嗽,全靠每天晚上那碗热乎乎的冰糖雪梨水。


在雪梨水熬着的时候,奶奶就拿出她的针线筐,搬个小椅子,坐在炉子边看边炉子边纳鞋垫。奶奶纳得鞋垫厚实、暖和、透气,踩在脚底下,踏实,走路稳当,不滑脚。从小到大,我们仨垫过的所有鞋垫都是奶奶一针一线纳出来的,每副鞋垫上奶奶都会绣上芍药、牡丹、月季等花草图案,栩栩如生。这些花都是奶奶自己种过的,绣起来得心应手。三十多年了,奶奶从未间断过,直到去年查出肿瘤。每次我回家临走的时候,鞋垫都是我必须要带的东西。奶奶很细心,她对我们穿的鞋码很是留心,纳出来的鞋垫不大不小总是那么合适,每一年,厚的和薄的她都会给我们分开准备,以便在冬天和夏天能够区分来垫,这些年来我已经记不清到底垫过奶奶多少双鞋垫。奶奶纳一双鞋垫需要两三天时间,她做得很仔细,鞋垫边缘都用彩线封得紧紧的。有时候我跟她说,别纳了,去外面买也花不了几个钱。可是奶奶总是说:“外边买的垫着捂脚,你们几个从小就是个汗脚,长时间捂着不舒服,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你们就放心垫吧!趁我能动弹就多给你们纳几双,反正以后脚也不会再长了,留着以后慢慢垫。”到现在,抽屉里还放着好多双呢。


爷爷在冬天的晚上经常被乡亲们请到牲口棚里去说书,说《安安送米》,说《雷公子投亲》。大冬天的,在牲口棚里挤在一块儿听说书的,现在想想,快乐是不分贫富的,是无关天气气候的。爷爷要是不出门,就会教我们写大字或者折纸。大字现在有点儿底子都是那时候打下的;折纸也学了不少,小裤啦,小褂啦,小船啦,小瓮啦等等,可到现在也就只记住折小瓮了。记得当时还有个顺口溜,爷爷边折边说:“折个小瓮,装满粮食,满缸满瓮,不愁耕种。”那时家里小到盛油、盐、酱油、醋、咸菜的,大到盛米、面、粮食的都用瓮用缸。小瓮折好了,吹起来,鼓鼓的,应该就是象征着粮食满仓,年年丰收吧。

“苹子,梨水行了。”奶奶从老花镜框上看过来喊道,不时地拿针锥在头皮上蹭蹭,好让针尖儿更顺滑些。一绺儿灰白的头发从耳朵后面垂了下来。父亲已经喂完牲口回来了。于是一家人在昏黄的灯光里,围在炉火前捧着碗,“呼喽呼喽”地喝着热乎乎的梨水,吃着烤花生。不一会儿,脸都红扑扑的了。身上是满满的暖,心里是蜜蜜的甜。


夜深了,炉火慢慢地在熄灭,水壶里的水还在“咕嘟咕嘟”地响着,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蹬着热水袋,嘴里还留着梨水的香甜。看着热气在屋子里上升,飘荡,飘荡……

再也尝不到母亲熬的冰糖雪梨了,再也不能跟着爷爷学折小瓮儿了,童年的老屋再也回不去了。可在那寒冷的冬夜里,昏黄的灯光下,那碗香甜的雪梨水,确是那个年代最平实、最简单的快乐。

那时的欢声笑语,都化成了回忆,时时出现在眼前,清晰如画,温暖如春。

那甜甜的冰糖雪梨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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