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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食品词汇”和“出土壁画”入手,探讨金代女真族的饮食结构

 瓜子心 2020-08-08

金代女真族崛起于东北,完颜阿骨打统一女真各部后便开始了灭辽的进程,最终成长为与南宋隔江而治的重要王朝。全盛时期,金国全部疆域包括了现在的东北、华北、俄罗斯远东地区以及四川甘肃部分地区,可谓一时地大物博。疆域的不断扩张对金国女真上层贵族来说,意味着国力强盛,文治武功,青史留名,但对于金国人民来说,最接地气的可能还是生活方面的变化。

海陵王

尤其是在海陵王迁都到北京以后,女真族与中原人民的接触更加密切,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也是与日俱增,在日常生活的饮食方面,金代女真族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充分吸收辽国的游牧民族饮食习惯和中原农耕文明的饮食方式,在结合本民族始于渔猎的特点,女真族的饮食呈现出不同的结构。比如古老的食物糗,辽国人民已经普遍食用,女真族在此基础上,随着农作物的广泛种植,又增加了粉餈、 糗饵等新品,这些都是将稻黍捣成粉末或蒸着或做成饼状的食物。

《左传》:国人逐之,故出,道渴,其族辕咺进稻醴粱糗腶脯焉。

《金史》记载:粉餈笾在糗饵之前, 糁食豆在醯醢之前。

除了文献记载以外,在东北、华北、陕甘地区出土的金代古墓壁画,也对女真族的饮食状况有所反映。表现出了其饮食结构深受民族融合的影响,食品类别逐渐丰富多彩,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饮食礼仪。

《左传》史料

引言

“糗”作为一个典型的象形文字,从米从饭,本意是指一种炒熟的米粉,拌成糊糊状,作为干粮,是一种古老的食物。关于金代饮食的记载中,从“糗”开始,随着米面食品的增多,粉餈、 糗饵、软脂、黍稷饭等食物类别的词汇也逐渐见于文献。

《金史》载:皇帝既献讫,太祝分神位前三牲肉,各取前脚第二骨加于俎,又以笾取黍稷饭共置一笾,又酌上尊福酒合置一尊。

除了谷类以外,在肉、果蔬以及调味品等领域均有大量的饮食词汇记载可以反映出金代女真族的饮食演变,与此同时,在一些出土的地下文物中也有着相近的显示。现从饮食词汇、壁画显示的饮食来源和烹饪宴会三方面,对金代女真族的饮食情况稍作探讨。

史料《金史封面图

一、谷肉蔬果和饮品中的繁多词汇体现出女真饮食的变迁

从辽代起,东北地区就开始种植麦子、水稻和黑豆等作物,金代建立以后,这类谷物种植的品种得到了增加,比如《金史》中就有关于高粱的记载。农作物种植的增加离不开金代政府对农耕的鼓励和支持,在完颜家族的扶持下,金代的粮食产量得到了极大的增长,这也进一步促进了金代米食和面食的食用,甚至酿酒也由此兴起。

辽代时期百姓的肉类食物一般包括猪羊鸡鹿兔鱼虾,金代人民的肉食种类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了蛋类和肉酱。之前的饮食中只有鹿脯之类的肉干,金代开始出现了把鱼肉、兔肉做成酱的吃法,肉食的品种进一步丰富起来。

《金史》记载:三月,韭以卵、以葑。四月,荐冰。五月,荀、蒲,羞以含桃。六月,彘肉、小麦仁。七月,尝雏鸡以黍,羞以瓜。

芹菜

除了卵的记载以外,还包括鱼醢、兔醢等肉酱类食品的记录,并出现了炖小鸡泡黄米糕的吃法。金代之前的民族政权在蔬菜的食用方面更多的是把其作为一种配菜或佐品,到了金代,不仅开始转变以肉为主的饮食习惯,蔬菜的种类也开始增加,百姓食用蔬菜的比例也在不断提高。《金史》的记载中开始出现了芹菜、笋、冬葵和芥菜等蔬菜。

水果方面,在桃李枣杏、松子、榛子等女真人常吃的果类外,还增加了核桃这一干果,核桃古称胡桃,北宋的礼部尚书洪皓在其游历金国后写就的《松漠纪闻》中对此有所记录。

《松漠纪闻》部分内容

金代的饮品主要是奶酒茶和汤,但金代因为农业文明发育还不完整,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民众及达官贵族常爱饮酒,朝廷却屡次颁布禁酒令,节约粮食,避免酒后滋事导致的社会不良风气。金代民众还热爱饮茶,但由于茶的获取需要经过与南宋政府进行贸易花费大量金钱才能换取,金代朝廷在后来对茶也开始发布禁令。

《松漠纪闻》记载:留上客数人啜之,或以粗者乳略。妇家无大小,皆坐炕上,婿党罗拜其下,谓之“男下女”。

文献中众多饮食词汇的出现为我们大体勾勒出了金代饮食的主要面貌,包括谷物肉食种类的增加、蔬菜食用的增加以及饮品中对酒和茶的限制,这些饮食专有名词让我们得以一窥女真当时的饮食。

二、墓中壁画显示出女真族饮食主要来源已告别渔猎

对于金代女真族饮食的研究,除了依据文献和地面遗迹进行推断以外,近年来伴随考古技术的发展大量金代古墓的完整挖掘也为此提供了重要的手段。在女真族活跃的主要区域华北、东北、陕甘地区均发现了金代古墓,这为关于金代女真族的历史研究提供了极为重要的文物证据。

古墓复原图

在1973年发掘的豫西北老万庄金代古墓中,发现了木棺上绘制的骑马狩猎图,而当时的豫西北位处于中原地带,农业文明极为发达,狩猎图的出现说明当时的女真族虽然接受了农耕文明,但依然保持着自己狩猎的传统。

墓中未发现金代女真早期赖以使用的工具,几乎没有关于渔猎的画面,这表明女真族已经摒弃了通过渔猎获取食物的方式,开始以种植业和畜牧业为主来稳定的获取食物。女真古墓中常出现的场景是畜牧,在山西长治市的小关村和宋村出土的古墓中,均发现了饲养家畜和放牧的图绘。

《山西长子县小关村金代纪年壁画墓》记载:西侧窗下绘有围栏,内圈牛羊等牲畜,外有一男子持盆走来,似欲喂食。

这说明当时对马牛羊的养殖分为家养和放牧两种形式,畜牧业在金代社会中有着重要作用,这与部分史料的记载也同样吻合。

女真族牧马图

《三朝北盟会编》记载:臣在河北使陕西沿边,备见虏人风俗,每於逐年四月,尽括官私战马逐水草牧。

壁画中常见的另一大场景便是农耕图。同样在小关村墓中,绘画着这样的图案:南侧绘大树,树下拴一驴,窗下绘石磨及石磙、耙等农具及一牛。其北绘两人坐于地上似劳作之后的休息,面前置食具。在甘肃一处金代墓葬中也同样有着这样的农作物加工场景图画:一女子身穿朱色长袍,衣襟敞开,下着长裙,双手扶棒推磨,一男子头挽髻,着长衫长裤,两臂扶横木,脚踏石杵,作舂米状。

壁画中农耕图的出现,显示出当时女真统治者对农业发展的推动和鼓励,不仅增加了作物的种类,还拓展了粮食的加工方式,说明农耕已经是女真族人民的主要食物来源。

农耕文明

三、熟练地烹饪方式推进了民众宴请的发展

河南杜常村出土的金代砖雕中显示了一名男子切割食物的状态,山西裴家堡出土的金墓中还绘有方形灶台、水井水缸以及烧火做饭的妇人,宋村墓中更是出现了八层蒸笼的绘画;另外在河南和北京出土的金代墓中还发现了温酒热茶的图画;宣化出土的金墓中甚至还绘有全套的六件茶具和茶炉茶碾。这些出土壁画无一不显示出当时金代烹饪技术的转变,女真人已经告别了白山黑水时期简单粗暴的饮食方法,开始学会中原地区的烹饪技巧。

《大金国志》记载:饮食甚鄙陋,以豆为浆,又嗜半生米饭,渍以生狗血及蒜之属,和而食之。嗜酒好杀,酿糜为酒,醉则缚之,俟其醒。

这些壁画表明在海陵王迁都后,女真民族的饮食已经融合了中原百姓的生活习惯,告别了饮食的粗制滥造,开始了精细化美味化的饮食。

《大金国志》史料记载

饮食烹饪技巧推动了女真人民对宴会的追求。朝阳出土的金代壁画显示有东倒西歪的酒杯和酒瓶,济南出土的壁画则显示了还有侍立一旁准备倒酒的酒童。甘泉出土了更为完整的宴席筹备图,图中显示:一方桌,桌左侧立有男侍三人,桌右侧立三侍女,左一者双手拢袖中置于胸前。

其他出土的壁画还显示有运送食物、搬运饮品、宴会歌舞的图像,可见当时女真族对宴会的热情已不输于汉族百姓。这与历史中的记录也基本相合。

这些出土的宴会壁画中,宴会的规模有大有小,显示出了当时的饮食比如包子、水果、茶酒等,同时壁画还显示出了整个宴会举行的流程,已经宴会中的歌舞情形。可见随着女真族与汉民族的融合,女真族充分发挥了其优秀的烹饪技术,推动了自己日常宴会的繁盛。

甘泉金代古墓壁画

评价

女真族的饮食习惯脱胎于白山黑水时期的渔猎,不仅在食物种类方面有了很大的发展,随着烹饪技巧的一再提升,其举办的宴会规模也日渐变大。这些变化不仅存在于史料记载,更是在古墓壁画的出土中得到了印证。比如当时的主食,从简单的谷物制作到增加了包子,馒头等主食,比如菜品的增加、干果的增加,甚至调味品也有所变化,开始食用醋和酱油的源头——面酱

食用醋

《松漠纪闻》记载:杂使钱五百,白面三斤,油半斤,醋二斤,盐半斤,粉一斤,细白米三升,面酱半斤,大柴三束。

随着女真族饮食结构的日渐丰富,其举办的宴会也开始加入了餐桌礼仪和餐中娱乐等内容,在出土的壁画中能清楚的看到当时的宴会饮食次序,比如先喝汤、再饮酒、最后喝茶;宴席中的座位安排也在壁画中有所体现,比如一般是主人坐在中间,客人和侍者坐在两旁。

宴会杂戏图

同时,壁画中显示出完整的茶具,说明当时饮茶的风尚已经席卷女真,壁画中蒸笼的出现也说明女真族在粮食加工方面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无论是文字记载中饮食词汇的不断增加,还是出土壁画中农耕畜牧场景的无数次出现,都表明女真饮食习惯已经在民族融合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并走出了自己的独特饮食文化。

参考文献:

《左传》

《金史》

《松漠纪闻》

《山西长子县小关村金代纪年壁画墓》

《三朝北盟会编》

《大金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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