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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梅子  朋友说，很羡慕我的童年。我的童年，是他们孜孜以求而到达不了的远方。 我的童年很美;它似一帧画，遥遥兀自挂着，想轻轻走近，却渐渐远去。你永远触摸不到它,一碰，碎了。而我渐渐迷乱了心。 为什么，我们总是对它念念不忘？ 因为，那儿有我们深深落在心间的人。  夏天是什么味道？夏天的味道是那抹绿。一出村口，一埂又一埂的田地，一块连着一块。田间一片盛绿。 田埂边是一条小河,小河边开着一丛丛打碗碗花。每到夏天时,花总傲放着。硕大的花朵,一串串排列着,花是淡紫色,雅而不失贵,在花深处,一撮深紫绕了一圈。 山青青，水澈澈，花香阵阵，水声潺潺。 我总是提着竹篾小篮，走在那狭小的田埂上,心中满是欢喜。我给田里父亲送点心。田里有田螺,我趴下来,双膝贴地，伸出手去,捞上几颗,放在篮里拿回家养着。 有时,我挽起裤脚,小心下田,看到蝌蚪,俯下身,双手合拢,待它们游进处手中央：“哇,抓到了……” 我总是一次次地忘了去送饭,待想起时，便急急拿起饭篮,往父亲地里小跑而去。  再远些, 是花生地,蕃薯地,一岭又一岭。田里总种着瓜果。有茅草屋,有支起的稻草人,戴着凉帽,在风中晃荡。墨绿色西瓜,黄白色的香瓜。绿色藤蔓随地爬着,郁郁葱葱,黄色的小花,娇羞伸出来,腼腆开着。 小时候,家里也种瓜,所以,也时常去地里看瓜。我们躲在茅草屋里。大人来偷瓜,心里其实又急又怕。有时,伸长脖子，双手拢到嘴边，连叫几声：偷瓜了,偷瓜了…… 那偷瓜的：有的,连忙跑了。有的,还是顺溜着一个瓜,走了。我们生气地叉着双手，站在瓜田中央，没去追，也不敢去追。身边小狗，竖起笔直尾巴，大声汪汪叫着。 夏天的味道,带着生活的涩,是汗水泪水泡酿成生活厚重的味。乡下的日子,是向天讨生活日子。有时,是天说了算。 我忘不了,几天不下雨的日子。全村老小去放田水,从远远的水库,一直放过来。有人半路截水了,他们打起来了,头破血流。 大人们,劝架的,小孩子们胆小的哭了,有的惊恐张望着,有的远远跑开了。 我,肩上扛着锄头,伫在那儿。我望着,望着这些人们。为了那口水,就为了那口水。可,这是我们供粮的水呀,这是我们安身立命的东西啊。 我也总忘不了,那双抢季节（北方龙口夺食）。太阳很大,白花花一片。全村人忙着收割,大人用力踩着打稻机,小孩俯身割着稻谷，脸上汗水滚滚而下。 天上太阳就那么直直射着,明晃晃,摇得人头晃晃：这就是我的父老乡亲。  夏天的时候,我们孩子总去玩水。小溪离得不远，我们一路奔到水里。 你玩过劈水漂吗？ 我玩过。拎起石头，斜侧身，朝水面让石头贴水而过，石头穿过水，一次又一次，入水跃出水面，白色的水花飞溅。有的会五六次的飞漂，而我不行，最多只会三四次。 我们卷起裤角，光着脚丫，没入水中。我们摸螺丝,翻螃蟹。 我们踩在细细密密的沙上，向鹅卵石堆走去，运气好时，会发现：一个又一个鸭蛋，一摸，热乎着呢。有时，还有鹅蛋呢，大大的一个，我们开心得叫起来。 岸边,那果子也熟了。青的是李子,红的是桃子。那是小伴家的果园。饿了,我们爬上树,摘下一个,用手搓搓,或衣角搓搓,放进嘴便吃。 那时，风轻云淡，我们正年少，还亲密无间，我们叫着彼此的小名儿：小鸭，芳儿……  傍晚，炊烟袅袅而起，我们便踏着夕阳金色的余辉而归。昏黄色洒下一片，照在了花上，叶上，丝丝缕缕，柔柔软软。 我们有时牵着羊，走在小路上。此时，草长蜓飞，路旁的田里，玉米疯长着。老伯吆喝着牛，缓缓归矣。 弄堂里已饭香四起。母亲张罗饭菜,木制架上,我们总爱捧着饭碗,去道地。有的人,是跑过几条弄堂,去听鬼故事,去闻道听途说。 大伯那艾叶绑成的蚊把,已开始嗞嗞生香。井里冰凉西瓜已切开。甜酒酿早已备好。 此时,树叶曳曳，人影婆娑。屋檐下,丝瓜叶一路使劲攀爬。父亲用稻绳索悬了一根绳，繁盛的叶儿，便从一头径直升到了那头。 花都开了。黄艳的是丝瓜花，桔红的是石榴花。南瓜花也开了，火黄得，像傲娇喇叭。   我一次又一次，无比怀念我的童年,而那是无数个夏,日日月月年年,串串连连而起。 小时候的夏天,曾去邻居家看电视，在小板凳上翻看图书。曾提着裤脚,在坑里抓鱼。抓来小鱼,装在玻璃瓶里,时不时去张望。 我也曾端着饭碗，蹲下身，傻傻看蚂蚁搬运我故意洒下的饭粒。 天若有晴，陪的是月，伴的是漫天星辰。在星星点点下,我们拿起手电筒,照田鸡,吊黄蟮。 那时,操场上总放着露天电影。我们总是早早搬去小凳子,端端正正坐好。 那时，知了，停栖在梧桐树上，“要飞，要飞”，不停地鸣叫。萤火虫，一闪一闪飞舞在村口田边，在漫天夜色中，一亮一亮。   我想念,逝去的许许多多的日子。 我想念八分钱的白糖棒冰，一毛二赤豆棒冰。五毛钱冰砖。我想念那醬油猪油饭。我也想念母亲吃不完晒制茄干，缸豆干。 我想念,我的二个男发小。我们这一届村里就我们三个人。我一个女孩,他们是二个男生。我们一起读书，一起打乒乓，走过了许许多多个日子。 在那个夏天,我不会骑自行车。他们俩一前一后护着我去五六里外的乡初中去就读。 我想念,那条河,那河上有一座木桥。有一年夏天,滔滔河水卷走了二姐妹。 人不曾伤，伤的是辗转反侧的情丝。星不曾灭，灭的是心中的点点心火。一片寂寥，不该独醒。 然逝去的,永远而去。 不要去追,不能去追。  烟渺渺，水依依 古村芳草远，斜雨蜓儿飞 那山，那水，那竹篮。 那盛开的山花，那葳蕤的子叶。 那碗霉笕菜,那勺白药酒—— 故乡，醉了一生。 故乡，也牵挂了一生。 我们终是走不出它的圈圈绕绕。那里芳草萋萋，那里山花烂漫；那里有山穷水尽后的柳暗花明，也有历经苦难后的慈悲柔软。 那儿，已是人迹罕至。 那儿，却是我永远挂在心口的牵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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