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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面对傻子的时候，大多数人会露出真面目  我喜欢观察人性，并不时写一些关于人性的文章，就跟我喜欢旅行一样。在我看来，复杂的人性也是人生旅途中的一道风景。有时候，它甚至比自然风光更值得观赏。 半个月前，写了一篇“五毛钱，让我几乎看透你”的文章之后，有些读者疑惑不解：“你不是喜欢写思想随笔吗？怎么东打一枪，西打一枪？” 其实，几乎所有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理论和思想，都是基于对人性的深刻洞察。文明的演进，不是来自对人性之恶的消灭，而是来自对它的规制、引导、甚至利用。读懂人性，才能读懂思想。没有对人性的洞察，就难以深刻认识经济、政治、社会等等领域的诸多问题。 看完我的文章，有些读者表示，我对人性的刻画非常透彻，但是他们普遍有一个疑问：“既然你早就发现某些人的人品了，为什么不及时中断来往，还继续交往呢？” 回头看看历史吧。 为什么哪怕再英明的皇帝，有时候也难免被奸臣骗得团团转？皇帝身边的其他人，早就发现了奸臣的嘴脸。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提醒皇帝，皇帝就是不相信。 道理其实很简单：你越“傻”，你看到的人就越真实。 人，大都戴着面具活着。即使是非常耿直的人，偶尔也会戴起面具。但是，面具戴久了，人都会疲劳。有时，总想把它摘下来，做一做真实的自己。 一般来说，相处的对象越聪明或越有能量影响自己，人们就越不肯也越不敢摘下面具。相处的对象越傻或越没有能量，人们就越敢放心地露出真面目。 在权倾天下的皇帝面前，奸臣的面具是全天候戴着的。他一天到晚神经紧绷，不敢放松表演。但是在其他人面前，他表演累了，偶尔由于懈怠，会露出“庐山真面目”。这就是为什么其他大臣、妃子、外戚，经常比皇帝更早认识奸臣的嘴脸。 明白这个道理，就不难理解为何历史与现实总是充满了悖论：很多时候，聪明人的眼睛反倒被遮蔽，而傻子看到的，却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发现一个人内心的阴暗之后，我确实会心生厌恶，但是，只要没有超出我能容忍的界限，我一般会假装不知道，因为我不想失去一个洞察人性的机会。在适度设防的基础上，继续交往，才能让自己看清一个人内心的阴暗，到底可以膨胀到什么程度。  2001年至2003年间，我在厦门湖里一家外企工作。下午下班经常会碰到一个女同事，她住的地方离我不远。只要碰到，我经常主动帮她刷卡付2元车费。 一开始，她会抢着要自己付。多几次之后，每次车来了，她总是先让我上车，她只保留掏钱包的动作。再多几次之后，车来了，她还是让我先上车。我付钱的时候，她只是动动嘴“我自己来吧”。再后来，她连嘴都不动了。车一到，她抢先上车，直接坐到后排，等着我付钱。 我跟她算比较聊得来。我不在乎那两元钱，而且公司投票评选劳动节或年底先进员工的时候，我经常把票投给她。每次在车上碰到，我们一路都谈笑风生。 我发现了问题，仍然假装不知道，继续帮她付车费。我心里想，反正也就两元钱。花一点钱，试探一下她良心的边界在哪里，不也值得吗？ 越来越离谱的事情出现了。有时候，到了五点半，她的工作做完了。她会特别留意，我手头的事情是不是差不多了。如果发现我的工作也快结束了，她会坐下来不走，干坐了等我。 有一次，我的公交卡到期，忘了充值，上车才发现。摸摸口袋，身上的现金只有一块五。我只好示意已经坐下的她起身过来。这就意味着，我没办法帮她付2元钱车费，甚至她还必须帮我付五毛钱。 那一次坐车，付了钱之后，她一脸不高兴，一路上板着脸，没有了往日的谈笑风生。 凑巧的是，那一天是星期六，我们公司是下午三点半下班。路过我家的时候，我说时间还早，主动邀请她去我的出租房看看我种的花。她虽然阴沉着脸，但是表示有意去看看，反正顺路，而且从我的住处都到她家，不过十几分钟。 我倒了茶之后，拿出了一排香蕉，请她吃。平时很斯文、很温柔的她，板着脸，跟赌气似的，恨恨摘下一根橡胶，恨恨地往嘴里塞，恨恨地咬。似乎唯有多吃几根香蕉，才能解心头难平之气。那个表情，那个动作，我看了非但不生气，反倒想笑，甚至担心她噎着。我内心一个劲地感叹：人性啊！ 做同事的时间久了，我慢慢发现，在生活中，她几乎没有朋友。 假如只是因为这两块钱，我倒不至于跟她翻脸生气。我渐渐发现，就因为这一点微小的付出，她把我等同于缺心眼了。在工作上对我颐指气使。明明不是领导，动不动学起领导口气指挥起我来：“这些文件帮我送到隔壁办公室去。”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放下脸骂人。这一次，火一发，我终于不用继续付车费了。  还有一件事和一个人也特别值得说说。 2007年，在杭州期间，我和几个朋友，住在浙大玉泉校区。在研究生没有扩招之前，浙大空着的那一栋宿舍楼用于对外出租。 11月初，同住的一位律师朋友，介绍了一个在武汉读书的法学硕士研究生来住。毕业之前，他来杭州黄龙体育中心附近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是那位律师朋友帮他在浙大宿管办做了担保，他才得以住进来。 住进来之后，他丝毫不领情。那位律师朋友一旦外出，作为老乡的他，经常是一个转身就揭人家的短。作为法学硕士，天天大肆鼓吹刑讯逼供合理，公众应该理解警察暴力执法。我内心感到震颤：这就是中国一所著名大学培养的法学硕士？直到他自己透露，他有一个表叔在浙江某地公安局当一个级别不低的领导，我才顿悟。 那段时间的白天，我一整天都去图书馆看书，他则去黄龙体育中心附近实习。我晚上一般9点回寝室，他一般要加班到10点才能回来。那一年，杭州冬天特别冷，寝室没有热水器。回来晚了，如果没有打热水，就意味着要用冷水洗脸洗脚。 刚刚住进来那几天的晚上，他回来之后，有时候会向我要点热水喝，驱赶寒气。这让我意识到，他每天回来的时间太晚，打不到热水。我十分为他着想，每天早上去图书馆看书，带上自己的开水瓶的同时，会把他的开水瓶也带上。晚上九点，在图书馆水房关门之前，到楼下热水器打满两瓶开水，提回寝室。然后，把他的热水瓶放到他的床头边，等他回来就可以用。 他回来之后，向我要开水喝的时候，我会马上提醒他，我帮他打水了，示意他看看自己床头边。 刚刚开始那几天，他会说一句谢谢。多几次之后，谢谢不说了。每天回来，明明看到自己床头边有一瓶热水，他也不动。拿起一个比以前更大的杯子，问都不问我可不可以倒点水给他，拿起我的开水瓶，直接要倒水。一定要我提醒他，我帮他打水了，他才“哦”的一声，走到自己的床头边，倒自己热水瓶里面的水。 一开始，我百思不得其解，几天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帮助他打热水，他不但不想感谢，而且还想刻意制造一种错觉，似乎我每天打两瓶开水，不是在帮助他，而是在帮助我自己。原因是，我如果不帮他打一瓶热水，他每天晚上回来，就要喝我的热水。这样一来，我自己的热水就不够洗脸洗脚了。若是我不提醒他，我的热水被他倒去喝了一部分，他的那一瓶热水用来洗脸洗脚就绰绰有余。 尽管内心觉得这种人实在不要脸，我仍然不动声色地帮他打水。我决定继续观察十天，看看一个人的嘴脸能丑陋到什么地步。果然，接下来十天，他天天如此。 第十天晚上，他加班回来，到我身边倒水的时候，我站起来义正词严地告诉他：“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水。从明天开始，请你自己解决热水问题。” 前面那位女同事，后来意识到自己错了，或者说意识到不是我傻，而是她自己傻了，践踏了别人的真诚。她现在跟我还保持联系。 那位律师，从那一天之后，每天早上都自己提着开水瓶，先绕一大圈，去图书馆打好开水，放在角落。晚上加班回来，再绕一大圈，去图书馆楼梯口提水，再回寝室。2017年底搬家之后，分开十几年了，他和我不再有任何联系。 最考验人性的，不是当一个人面对聪明人的时候，而是当他面对傻子的时候。当你很傻的时候，对你仍然保持真诚的人，才是真心对待你的人，才是值得你真心对待的人。 遗憾的是，二十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大多数人都经不起“愚蠢”的考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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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hercules028 > 《人生、哲理、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