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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流星(9)煤筐摇篮||周长荣

 一犁_书馆 2020-08-10

作者:周长荣



谨以此文纪念淮阴地区小煤矿建矿50周年
【1970.6.25----2020.6.25】


五花八门的宝宝车,婴儿床在现在商场超市的婴幼儿专柜里比比皆是,每去那里,我总会在那儿驻足。每到早饭后或者下午四五点钟以后,小区的小广场上总会聚集几个或者十几个推着各种漂亮婴儿车的爷爷奶奶们。车子里那几个月不等的孩子有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睡着了,有的抱着奶瓶,有的拿着玩具…望着这些躺在婴儿车里享受着幸福的孩子们,我的心里总会略过一丝酸楚和产生一种歉意。


我的女儿是躺在煤筐里度过她的婴儿期的。
煤筐是五号井当时特有的运煤工具,它不像我们家里紫穗槐编织的叫做“大柳筐”的那种圆形而是韧性好的藤条编织的长大约一点二米宽五六十公分的长方形。筐放在连轴承都没有的大概有六七十公分长的平板小木车上,装满煤用人工顺着宽不过40公分的狭窄轨道推运到出煤小眼,把筐里的煤翻进小眼。如果一不小心连煤带筐都会一起掉到小眼里那就麻烦了,人还必须下到小眼里把筐取出来,不然筐就会堵住小眼影响出煤。五号井的煤巷狭窄,那时大概只能用这种原始的运输工具。令我没有想到的的是这个出煤的原始工具居然成了我襁褓中女儿的摇篮。
1975年6月20日,我的大女儿出生在当时的清江市人民医院,即现在的淮安市第二人民医院。我爱人提前二十几天从矿里回家待产,一直要强的她临产前几天还到生产队去参加割草什么的劳动。不知什么原因我在孩子出生的第二天下午才从矿里赶到医院,望着产后大出血的虚弱的爱人和6斤3两的可爱的女儿,我感到深深地自责。不像现在,那时候女人生孩子男方没有陪侍假期。我请假在家待了几天,假期到了我又得回到矿里。孩子出生时我未能在场,月子里我又不能伺候,这是留在心底对于我爱人的一种愧疚。
从两人世界变成三口之家,回矿以后必须重新找房子安家。我爱人那时被五号井作为临时代课教师派到旗山煤矿职工职工子弟学校教书,为了方便我爱人回来上班离学校近一些,我租住王台九队张大爷家面朝西的一处偏房。张大爷家没有院子,进出方便,我们租住的偏屋面对村子里通向旗山矿生活区的路,距离矿校又近,所以比较合适。
房子两小间,土墙瓦顶,一窗一门,泥土地面。里间用来住人,外间就是厨房餐厅兼“客厅”。找来旧报纸把斑驳的墙面糊上,借来铁锹把室内坑坑洼洼的地面整平,一处新家大功告成。“家具”更是简单,我原来单人睡的一米二宽的床板边上再帮衬一块木板放在两个长条凳子上就是一张床,井下废弃的巷道风门下面钉上四根木方子就是餐桌,两个“趴趴凳” 外加一个“打不到的老干部”就是座椅。淮阴人叫做“爬爬凳”的就是那种两块方木块上钉一块木板的的小凳子,那个所谓“打不到的老干部”是指的另外一个圆木段子上面钉了一块木板作为凳子的“凳子”。由于地面不平,独木圆段子人一站起来它就歪倒,人要坐的时候再把它扶起来,恰似那文革时期一会儿被打倒,一会儿又被“扶起来”启用的老干部。那是同在小煤窑的我一个幽默的老同学给它起的这么一个“雅号”。其实唯一能算上家具的就是那从家里带来的结婚时的一个黄颜色木头箱子和一台刚买的木壳台式半导体收音机。那可比赵本山小品里的唯一的“电器家具”—手电筒要名副其实一些。
其它都可以勉强凑合,但是孩子的“窝”却使我犯了难。煤友们给我出主意,他们说井下运煤的筐不是可以用吗?我想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井口西面的洼地里散落着不少废弃的煤筐,我挑了一只筐口虽然损坏但筐体仍然完好的用水洗刷干净,再用废电线把损坏的筐的檐口绑扎起来,然后找到了一点黄油漆,把筐子外面涂上,一个女儿的窝蓝子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窝篮子准备好了,女儿也来了。九月份开学以后,两个多月的女儿回到了矿里,来到了我身边。我在煤筐里铺上被,把她轻轻地放到里面,看着她在“窝”里穿着我在清江东大街八毛钱买的碎布头拼缝的小肚兜,枕着她妈妈缝制的绣着她乳名的小枕头,翘腿蹬脚,依依呀呀,大有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我们还是开心地笑了。
 

爱女百日照
九十月份的天气还很热,孩子放在窝里还不合适,从家里来时我爱人还带来了一个破旧的小竹床。那个小竹床还是我女儿的姑姑叔叔们小时候用过的,竹片都已经松动,有的已经脱落,但总比没有的强,还可以凑合用吧。我们在家时就把女儿放在小竹床上,但是上班的时候只有把她放到比较深的煤筐“窝”里。到了秋冬,天气冷了,煤筐的窝蓝倒也显现出它的优越性,由于煤筐是长方形的,棉被正好可以圈放在里面,孩子放在棉被里包裹起来很暖和。孩子哭的时候还可以在筐底垫上一块砖这样筐就可以两边摇晃变成了真正意义的摇篮。
我在电工班当班长,上的是常白班,芥子粒都不到的小官但却责任重大,每天井上井下检查维修安装忙个不停,一刻也不敢懈怠。这样我爱人要去学校上课,孩子就成了麻烦。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我爱人只有趁孩子睡着了把她一个人放在 煤筐里锁在家里,然后再到学校去。有一次孩子一个人在屋里哭,被房东家的七八岁的小三接听到,他竟然能跑到几百米外的井口找我,到处向人打听:“你们看见小Z吗?他家娃娃哭了”。有的时候孩子未睡,她上课时间快到了,只能抱着孩子去学校,在路上看到五号井的工人,不管是叫上名字的还是叫不上名字的,就把孩子托给人家,请人家带到井口电工班交给我。有一次在路上碰不到合适的人,就把孩子一直抱到快到学校的地方,支援我们小煤窑的宋师傅家就在靠近学校的旗山矿工人宿舍,没办法,就把孩子放在宋师傅家。
当时矿里一个水泵工叫吕建富的小伙子,他上的是三班倒,自告奋勇要来帮我们家带孩子。小吕是72年来矿的那批学生工,高高的个子,皮肤白皙,说话轻声慢语,文文静静的像个姑娘。来矿已经两年多了,那时也就不到20岁,他说他带一根笛子,孩子哭了就吹笛子给她听。那天,他真的带了竹笛到我们家,我爱人放心地把孩子交给他就去上班了。等到我爱人下班回来,看到孩子光溜溜的躺在“窝”里蹬着小腿哭,拉上大便的衣服被他脱下放在窝蓝边,他告诉我爱人说孩子拉下来他也不知怎么办,吹笛子她也不听,还是哭,我爱人望着他一脸孩子气的无可奈何的样子笑着说,“几个月大的孩子能欣赏你的笛子吗?”,小吕自己也笑了。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学校领导看到我们的困难,给了一间空教室,让我爱人把孩子带到学校,情况才好了一点。
看到今天的童车童床,想到女儿那时睡过的的煤筐心中总是百味俱生。今天睡在童车童床里的孩子得到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们的百般呵护,没有了孤独的惊恐,少了不少委屈不少啼哭,他们是幸福的。而当年睡在煤筐里锁在屋子里的我的女儿当她从睡梦里醒来的啼哭该是是一种什么样恐惧什么样的无助啊?每每想到这些,我都感到内疚,感到愧对了她。
庆幸的是煤筐的摇篮虽然简陋,但没有影响女儿的心智发育,没有耽搁女儿的健康成长,从某种意义上说,刚刚来到人世间在煤筐摇篮里受过了不少惊吓不少委屈的女儿长大了以后比她的同龄人更多了一些独立,一些胆识,一些自强不息的精神,这也是我们聊以自慰的。
 

女儿聪慧可人,十个月就能走路了,从此,她告别了煤筐,用她自己的双脚踏上人生的路。
而今已过不惑的女儿看了我元旦发在网上的“煤窑印痕—陨石”一文以后写下一段感言:“今天早上一则徐州旗山煤矿永久封闭的新闻引发了老爸感慨万千,也难怪,于别人而言那只代表了一个落后时代的翻篇,但是于他和老妈而言,那却是青春、理想、奋斗、汗水…
读了女儿的话,我不禁潇然而泪下,随即给她回复了一句“知父莫如女”,我想对女儿说,除了你说的那些,还应该有煤筐里伴随我们的你的稚嫩的笑声委屈的哭声咿咿呀呀的学语声。

 

作者简介

周长荣  男,淮安市清江浦区人,1950年出生,2010年退休于第二人民医院。现于市老年大学习,爱好诗词文学,古典诗词常见于《一品梅诗刊》《淮海诗苑》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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