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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1174期 怀念老战叔文 | 刘太年 惊闻老战叔溘然长逝，便想起了从小和老战叔在一起的陈年旧事—— 老战叔不叫老战，他的名字叫领战。可在他的人际圈里，差不多都叫他“老战”。这里有把名字前面加“老”字的当地习惯，也有对本人调侃的味道。 早年，老战叔家里很穷，生产队为了让他多挣些工分改善家庭条件，也为了他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安排他给生产队喂牲口。牲口圈（juan下同）离村上的学校很近，我背着书包上学时，就路过这个牲口圈，经常到这个牲口圈里玩耍。时间久了，就对牲口产生了兴趣。以至于后来，每逢上学必拐牲口圈里，看看草料、摸摸犁耙；帮助老战叔牵毛驴打滚、赶黄牛上槽。总之，只要学校的上课铃声不响，我是不会主动去学校的。 俗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可老战叔虽然家穷，却是很有志气的人。当年的农民，可以说十有八九是不刷牙的。只有个别裤带上挂了钥匙链的，或是蓝华达呢上衣兜里别了“金星牌”钢笔的人，才有刷牙工具。他们偶尔站在人多的地方刷上几下——但未必完全是为了讲究卫生。可能是为了“作秀”炫耀自己，以提高身份。可老战叔不一样。他虽然穿戴破旧，社会地位也不高，但他还是用家里卖鸡蛋攒的钱买了个牙刷。只是买个牙刷！下来就再也没钱去买那牙膏了。每天早上，老战叔舀上半马勺冷水，圪蹴到土坑旁，就用这清水刷了起来。这虽然不比挤点牙膏那样有效，还是比不刷强多了。 老战叔人实在，而且有他自己的个性。一年四季，他都盖着那条又旧又破的薄被子。早上起床，他把被子叠得端端正正，有楞有角，跟解放军一样。晚上睡觉时，老战叔只是把那被子的长短拉开，宽窄仍保持原有形状不变。进被窝也不掀开被子，而是从上往下一点一点往里钻。钻进去之后，整夜不翻身不蜷腿，从头天晚上到第二天早上起床，都是直溜溜地一个姿势。 那些年给公家干活，偷懒耍滑混工分是普遍现象。而老战叔则不然，他把牲口圈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家”，什么活儿都干得钉是钉铆是铆。那牛栓到哪里，那驴栓到哪里，老战叔都有自己的讲究。一旦发现有人栓的稍有不对，他都会解开缰绳再栓一次。 有一次，生产队因急需用钱，就决定把已经饲养多年的“二老驴”卖掉。买主来了，价钱也说好了，可出于对“二老驴”饲养多年的深厚感情，老战叔硬是拉着驴缰绳说啥不让卖。队长劝他，他反倒伤心地哭了起来，活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老战叔真的把牲口当成“亲人”了。 枣红马怀孕了，生产队的社员们一个个奔走相告，皆大欢喜。那心情，不亚于新娶的媳妇“有喜”。老战叔眼瞅着马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更是倍加关爱。他端着盆一样的大老碗，一边吃着那小米汤煮红薯，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马的肚子，当发现小马驹在肚子里猛地一蹬，老战叔就嘿嘿地笑。他说：“快看，小马驹在他娘的肚子里打太极拳呢！” 一高兴，干脆把碗里的饭全都倒进马槽，让枣红马吃了。枣红马分娩时，是不需要请兽医的，老战叔两袖一挽，用肥皂把手心手背狠劲地搓，就亲自当起了“接生婆”。 喂牲口这活儿没明没黑地，很是辛苦，而老战叔自有他苦中寻乐的办法。之前村里排演过古装戏《龙凤呈祥》。老战叔凭着自身的条件，扮演过丑角张苍。他认字不多，却能够大段大段地背诵唱词，能准确地把握人物的内心世界。戏台上，他一会儿提袍甩袖，之乎者也 ；一会儿又贼头贼脑，洋相百出。还真能把人物刻画的活灵活现。 老战叔会吹笛子。当牲口圈里垫好了土，水缸里的水也挑满了，他就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支笛子来，脱了鞋，坐在石磨盘上。高兴了就吹《抬花轿》，音含喜，韵含笑；不高兴了吹《哭皇天》，那一肚子的窝囊就顺着笛声往外淌。当然，这是“外行看热闹”者的感觉，音乐人未必这么评价。文革期间，老战叔吹得最多的曲子还是《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 老战叔仗着自己的一把力气和一副火热心肠，给大家帮忙成了秉性。村东头有个鳏寡老头，快八十岁了，长年卧床。老战叔就主动上门为他剃头，而且都是每月的1号。时间长了，有人看出门道，问他为什么这样准时，老战叔笑笑说：“我也怕忙起来忘了，就把日历牌上全年的每月一号都画了一个剃头刀”。直到老人去世，也是老战叔给他剃头之后，才换上寿衣入殓的。 农村有弟弟与嫂子开玩笑、打闹无常的习俗。老战叔作为弟弟，和他的嫂子们打闹起来，双方从没有红过脸。因为老战叔品行好，他们之间动手动嘴都没有戒心。嬉闹起来，老战叔打人时，那拳头总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嫂子们骂他“滚过去”时，也总是嘴角上翘，面带笑容…… 民间自古就有“盖棺定论”一说。社会底层的平民百姓的身后虽然没有什么“论”需要“定”，但是，当一个人去世后，如果能到处听人说优点，久久不曾忘记他的生前善事，也算是真正地“活在人们心中”了。此生足矣！ 作者简介 刘太年，河南省洛阳市吉利区人。先后在西安商业系统的党政工团工作多年。现已退休。酷爱乡土文学。有散文、诗歌等见于各类报刊和网络平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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