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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的母亲在睡梦中溘然离世，我和几个朋友前去吊唁。三鞠躬过后，同事设宴款待。席间同事几度哽咽述说老人一生的勤劳，对老人在梦中的安然离世我们唏嘘不已，纷纷感叹人生无常。突然，上下咬合间，一阵剧痛袭击着我。像中了魔法一样，一秒钟之内我被定格了。那痛，潮水一般突然涌入我的牙髓，试探我的神经，慢慢一点一点扩散到我的牙龈我的舌根，最后停留在我的右半边脸颊上，久久不忍离去。 疼痛慢慢减退，我试着用舌尖挨个触碰牙齿，寻找疼痛的发源地。右边，上面，最后一颗牙齿，迅速向我发出信号。一小半的牙，在舌尖小心翼翼的碰触下，轻轻晃动，随之而来的是又一波水漾般的疼痛，轻轻而又坚决地拍打着我的神经。从小喜吃甜食，从小牙就不好。虽每天勤勤恳恳刷牙，却终是隔靴搔痒，牙疾不断。幸而前面上下两排的牙齿还算整齐细密，开口笑的时候还能装装门面，不伤大雅。只是后面的几颗老牙，屡屡要去看牙医。每每牙医手里的牙钻滋滋作响，张牙舞爪地扑向我的牙齿，剧烈碰撞。就能听见牙齿呲呲粉身碎骨的声音，闭上眼睛我能想象到那颗牙齿在嚎啕大哭。 小时候，我最怕打防疫针，常常为了逃避打针，旷课，装肚子疼，钻厕所。那种看着针尖刺进肉里的恐惧是那样骇人，足以令一个孩子魂飞魄散。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牙疼。半夜后边一颗龋齿疼痛难忍，彻夜难眠。晨起肿了半边脸，遂去找牙医拔了那颗作祟的牙。虽然打了麻药，还有同学陪伴，我还是吓得眼冒金花，四肢发软。回到宿舍酣睡四个小时，终才找回魂魄。第二次牙疼，是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怕伤了宝宝不想吃药又不能打钻不能拔牙，想很多土法子缓解疼痛，就那样，牙时好时坏，坚持到儿子出生，满月，才在牙洞里放了止疼的药，补好了牙齿。 第三次疼，是左边后面的牙床，鼓起一个包，疼痛不已。牙医说，是要长智齿，长不出来，要在牙床上切开一个小口，让智齿长出来。当时诅咒的心都有，什么智齿啊，还美其名曰，二十多岁了这是还要增长智慧的节奏么。如果长出一颗智齿能让我智商爆棚，那就让痛苦来得更猛烈些吧。锋利的手术刀活生生在牙龈上开了一颗牙的位置，疼得我一下午滴水不进，吸一口凉气，咽一点口水，都会疼的呲牙咧嘴。再后来，后面的几颗老牙争宠一般，隔三差五就得去看看牙医。 在同事家冒出来作怪的这颗牙齿，就是个久经沙场伤残的老兵。它的身体早已只剩驱壳，空空的骨架里填充着树脂的皮肉。晚上回到家，借着电视的欢乐来分解疼痛，我轻轻摇动着它破碎的身体，想拿掉那一小半行将就木的肢体。然，骨已断，血肉连。纵使血肉模糊，它依然牢牢粘附在牙龈上，不肯离去。接下来的一周，单位，家里，琐事缠身。终未去看牙医。这颗差不多粉身碎骨的牙齿，依旧盘踞在我的神经里，时时提醒着它的存在。人说牙疼长腿疼短。偶尔不小心，舌尖或牙齿碰撞到它，它就火冒三丈用疼痛攻击我的神经。 一周后，忙完琐碎，飞速去看牙医，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决意要拔了那颗牙齿。拔牙的程序我太熟悉了，张开嘴巴，闭上眼睛，等待着针头刺入牙龈，侵入麻药。牙医似乎漫不经心，东一句西一句和我聊着天。我甚至已经想好了针头刺入牙龈的位置，角度和那种麻木肿胀的疼痛感。突然，一种骨肉分离的痛向我袭来，瞬间开始瞬间结束。睁开眼，牙医手里的止血钳上已经赫然夹着我的那半颗牙齿。再用舌尖去探寻，牙齿间俨然有一个大大的豁口。牙医淡淡地说：“长痛不如短痛，用不着打麻药了。牙已经有了八分晃动，受那份麻醉的痛倒不如直接拔掉。”好一个长痛不如短痛，原来这世间有些事是不能优柔寡断的。 夜深人静，睡夜阑珊，拔掉牙齿的缺口处有一种若有若无淡淡的痛，这痛，不像前几日那样剧烈，就像一条毒蛇，带着疼痛，慢慢爬出来，吐着猩红的蛇信，咻咻作响。人的神经细胞是有记忆的，很明显，这是一种缺失之痛。人在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或许都会痛吧，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辗转难眠，索性和衣起床，泡一杯苦咖啡独坐窗前，静静倾听手机里下载的葫芦丝独奏《月光下的凤尾竹》。 乐曲悠扬，空灵幽远。端起咖啡，轻轻搅动，勺杯相碰，诱人的清脆。仿佛二十年前我窗前挂的风铃，叮叮当当。空气中氤氲着特有的咖啡香，忍不住抿一口，唇齿间，舌尖上，有咖啡的苦咖啡的香在味蕾间跳跃，回转，久久不能消散。一瞬间，旧事新情，涌上心头。走过的路，经过的痛，曾经的快乐与悲伤，一并肆虐在心头。十六岁的幼稚，十八岁的渴望，二十岁的甜蜜，三十岁的幸福，四十岁的彷徨，在夜色中，一个个行色匆匆，向我赶来。月色，如水。宛若一挂瀑布，从浩荡的星空一泻而下。缓缓流动，挤进我的窗台，温柔着夜的每一个角落。曾经我那颗受伤咆哮的牙齿，在这样的夜色中，竟也安静下来，悄悄入睡了。 心，却在这样的夜里，无处安放，久久不能平息。窗外，树影婆娑，飒飒作响。忽然觉得，树是人生最好的写照。树的枝，树的叶，伸向天空，追求高度和光明。它的根就必须愈挣扎向下，向土壤，向黑暗，向深处，寻求水份和营养。三毛说，如果有来生，愿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高空中飞扬，一半散落光阴，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做个树一般的女子，如此甚好。 作者简介:张丽丽，河南灵宝人。微信名：人生若只如初见。简单生活，率性写作。喜欢文字，喜欢宁静，喜欢恬淡的生活。想要在复杂的世界里，做一个简单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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