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年，她十八，他二十三。他们相遇在母校的洗碗池边。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造物弄人，也许缘分使然。他们同时多看了对方那一眼。
他作为进修教师，参加在母校举办为期俩月的业务轮训。母校的一草一木还那么熟悉而亲切，母校的山山水水都留下了他当年的足迹。花儿娇艳欲滴，垂柳阿娜多姿。天气也如同他那天的心情一样阳光灿烂。几年了，学校的洗碗池还没变，还是一个挨一个的水龙头如恋人似的肩并肩、身靠身，依偎在水槽上。以至于所有洗碗的都得耳磨鬓厮地紧贴着身子洗碗。
好不容易有一空位置，他身子一拧挤了进去，麻利地洗了起来。无意间，他似乎闻到了一缕清新一缕幽雅的淡淡的花香。就在他茫然抬头看的瞬间，他看到了也同时抬起头看他的那张脸庞。
那是一张清秀而嫩白的瓜子脸。那种白，如剥壳的熟鸡蛋，白得能让他看到皮下的似隐似现的毛细血管。弯弯的柳叶眉不浓不淡恰到好处。毛绒绒的睫毛下是一汪清澈如潭水般的双眸。精致小巧的鼻子。薄薄的泛点青色的红唇里露出她如贝的细碎的齿。就在那目光对视的刹那间，他看到了一丝惊恐一丝羞涩一丝妩媚一丝姣柔。也看到了什么是明净与圣洁，更看到了纯真与无邪。
只因为多看了她一眼。从此，他一生都忘不了那双纯情明媚的大眼睛。
那一年，她是母校毕业班的学生。三年的学习与生活，让她对母校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记。年复一年的苦读使她沉澿在知识的海洋里。贫寒的家境，远大的抱负，文静的个性让她只知读书、考试。别的事她充耳不闻，熟视无睹。从没对哪个男生多看过一眼，更不知自己苗条的身材，俊秀的脸庞和如兰般高雅优美的举止让多少男生倾慕而痴迷。
那天她与往常一样，下了课洗把脸，梳了她齐耳的短发，换了衣服就去吃饭。然后匆匆地洗碗。也就在她专心刷碗筷的同时，她感觉身边的空位上挤进了一个人。她随意让了让身子抬起头时，她看到了也同样抬起头看她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整洁，轮廓分明，清纯的脸。配着一头长发。浓浓的眉下有一双深邃的浩若星空的双眸。那么干净那么柔情那么热辣那么羞涩。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的男人。也看到了他清瘦而高挑的身材。就那回眸的瞬间，她的心莫名其妙地一紧，如同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般，＂咚咚＂似小鹿样狂跳了几下。随之一抹潮红泛在了脸颊上。惊恐与不安夹带着羞涩，让她低下头，转过身飞也似跑了。 
他看着她红着脸跑开，他的心也跟着她走了。再也收不回来了。
他本文静而内向，自尊心也很强。只好读书好写作也一心想走出身边的小圈子。心早飞向了远方。所以身旁的女孩子从不多看一眼。直到遇到了她。
只因为多看了她一眼。让他有了了解她的冲动。好友多方打探才知道她与他家是邻村，仅相距二里地。而她的名字也很特别，让他刻在了心上。她叫阿莲。家里四朵金花分别为春香、夏莲、秋菊、冬梅。而她们的名字前被冠了一个优雅的＂阿＂字。她是家里的二丫头，起名阿莲。好让人耳目一新也别有一番韵味。这也可见家里是书香门第吧。
只因为多看了他一眼。让她记住了他热辣而迷人的眼神还有他修长的身材。她曾悄悄地从闺密口中得知他叫吴伟华，进修教师，二十三了。在县里工作。他家与她家是邻村，都归古镇管辖。她心里暗暗使劲，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追上他！
在母校培训的那俩月，是他一生最难忘的岁月。除了繁忙的功课，他不时能在风摆杨柳的林荫小道上遇到她。也能在煕煕攘攘的的打饭人流中碰到她。更能在开水房与她面对面静静地站着打开水。内敛的性格决定了他只能关注，只能远眺，也只能面对面偷偷地看她一眼。他绝没勇气创造浪漫，制造机会或大方地说句话或偷偷递个条子。那就不是他了。
她近两个月，也经历了内心情感的跌宕起伏。从不谈情的她在忙碌地功课之余，也常常回味着他们那一个个美丽的邂逅。
那是个星期天的早晨。她拿着英语书在林间小道上诵读。猛一抬头，他也拿着书迎面缓缓走来。她观察到他没看见她。不知从何来的勇气使她细致地打量了他一番。还是那一头漂逸的长发哟！上穿绿色的仿军上衣，还能看到袖子上折叠的衣痕，甚至都看到了他的衣领很干净！她是最怕脏兮兮的人了。下穿蓝色的公安蓝裤子，裤线也很笔直。家里做的黑条绒松紧布鞋，配一双绿尼龙袜，穿在脚上很搭配。
也体现了他与众不同的干净潇洒的气质。她看着他专注读书的神态都有点心醉神迷了。也好象忘了时间，忘记了他要走到她跟前了。当他抬头看到眼前的她，一下子怔住了，眼睛也变得明亮而温柔。她害怕他的热辣的眼神，也读得懂那眼里的激情。随之＂腾＂一下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再抬起来。就在他们擦肩而过之际，他与她的手触碰了一下。她的心哟＂咚咚咚＂狂跳，全身如电击一样从手背麻到胳膊并传遍了全身。
林荫路相遇的第三天。中午下课，排队买饭时，长长的队伍排成七、八行，每个窗口前一队人。川流不息地人群里，人挤着人，碗筷碰着碗筷。比赶集都热闹。她看到前面还有二十多个人呢，就掏出书边看边等。突然，她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让她慌恐不安。也许第六感观吧！她觉得某个地方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她。她看看周围又看看身后，哦！他！他就排在她的身后哟！她低着头，手不自然地扯着衣摆再不敢回头了。她没想到她的第六感觉那么准，准得让她始料不及。她知道他在盯着她的后背看，甚至于都嗅到了他身上的独特的男子气息。她的脸红得如苹果似的，那一抹红晕从脸颊一直到她白皙的脖颈上。 
在他即将离开母校的前一天傍晚。她趁还没上晚自习，就匆匆提着暖瓶去打开水。平常时刻的开水房里也有很多人。那天不知为啥，人特少。好象老天安排好似的，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他背对着她在打水。她坚信那就是他！她想退出来，但此刻他好象感觉有人进来了，也没扭脸就侧身让了个位置，随后一抬头看到了她。唉！看都看到了，再退就不好意思了呢！她心想着也硬着头皮在她的注目礼下低头接水。此刻的她不光心跳，手也抖动着有点瓶口对不住水龙头的口。他看到了那一幕，也看到她羞红的脸庞。直到他打满水出去，她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他很想与她说话，也想告诉她，他要走了。但他不敢确认人家愿不愿搭理他。
她那么优雅纯洁的女孩怎能看上他？何况人家要参加高考了。上了大学，什么样的优秀男生没有啊！别不自量力了吧！让人家瞧不起。
她也想与他说话，并恨他的木纳，恨他不懂女孩子的心思。非要等我说话哟！你是男孩啊。也许人家根本瞧不上自己呢？考上考不上还两说，至于吗？女孩子的矜持呢？不害羞！她揉着发烫的红脸蛋羞着自己。她也知道他要走了。这一别，不知今生还有缘否？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和她内心的情感，在人生的长河里只是昙花一现。他和她的故事，在岁月的长河里只是沧海一粟。
三十多年过去了！社会进入了信息与互联网时代。而他与她自校园一别，天各一方，杳无音信。 他在县城工作一年后，由于别的原因，移居了南方。打拼出了自己的事业，建立了美满的家庭。一双儿女也长大成人，也都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工作之余，他还是爱好创作，并在故乡的作家平台发表了很多有影响力的文章。几十年来，他从未间断过打听她的消息。但得到的都是片言只语。只知道她结婚了，嫁给了她的一个同学，又因感情不合离异了。至今未婚。可能还带着一个孩子。每每想到此刻，他心潮难平。他恨上苍的不公！恨命运的不平！怎能让如此善良纯洁、质朴高雅的女人遭遇坎坷的婚姻！他不知道，有谁能配得上她这样纯真妩媚的女人！
那一年，她高考失利后就在县城工作了。随着婚姻的失敗，她带着唯一的儿子艰难地生活到今天。一个女人能接受高考失利就够受了，这已经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又经历了婚姻的变故，还带着个小男孩。单位效益再不好，更是让她雪上加霜。她从一个娇弱的小女人成了一名女汉子。她当过教师，开过饭店，做过生意。把男人不敢干的事都做遍了。为儿子，她受尽了人间的苦难。但她不认输不向命运低头。苦并快乐地活着。工作之余，凭着她横溢的才华，在当地的作家平台有了很大的知名度，发表了很多有份量的作品。
因为这个作家平台，让他与她有个三十多年的第一次奇妙联系。
一天，编辑邀他加入了作家群。他看到家乡四十多位平凡而自强不息的老乡作家活跃在平台，很为家乡人高兴。不一会儿，一位常给他鼓励与评论的网友加了他，互相问候后，对方问他，你也是古镇的？他说，是呀？你也是？对方回答，是。并问他的名字。他如实回答后问，你是那位？很久很久都没人回答！他等了好久，又问了一遍，屏幕上打出了一行他做梦都没想到的字：我就是水池边的女孩！他懵了，泪水哗啦啦地淌了下来。
她告诉他，她一直住在县城。也打听过他的消息，但没人知道。
他告诉她，他在县城住过的地方。她说她就住在这里并住了三十年！他愕然了。他不信，一个街道面对面住一年，谁都没遇到过谁？更让他震惊地是，他常去吃饭的饭店就是她开的！
天下之事，无奇不有！他信了。可打死他，都不敢相信地是，他与她近在咫尺而咫尺天涯！但，这是真的。
也许这就是缘分！这就是天意吧！
很久很久以后，他与她异口同声地敲出了一行字：今生只想与你面对面说一句话！以了心愿！
哦！只因为在人群里多看了他（她）一眼！ 
作者简介：张华，男，汉族。1962年生，閿乡人（今灵宝阳平閿乡人）。自由职业者。曾做多年中学教师。历经五十年风和雨，八千里云和月。然痴心不改，手不释卷。原创了大量诗、词、散文及短篇中篇小说。此生之唯一心愿是出版一《张华文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