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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葱的故事‖丁福文

 乡土文学微刊 2020-08-12

洋葱的故事

文/丁福文

岁月无痕,时光常常将人带回曾经。有一种逝去的东西像天边飘着的薄云,总是萦绕不散,把人惹得回嚼留连。虽然细小,可是如风吹得满山乱跑的艾蓬,那繁殖的种子一直要寻觅到生长的机缘,重生延续。在这中年后的日子,过往更是频繁光顾,于是就记下了那段时光。

七月的渭河谷地,格外空荡。渭河水在阳光照耀下,欢腾奔流,像条白龙穿梭于山谷深壑。整个田野上,只有在地埂上星星点点分布着几行玉米,像卫队一样排列在那,极力生长。所有洋葱已被农人收割上缴了,一两天之内,大地全闲了下来。

正午时分天气又热又闷,像在蒸笼里一样。劳累了半天的人们就呆在家里,等到太阳偏西没力量了,才下地干活。

“老三,把铲子装背篓里。”

“哥,”我惊疑地问:“这么热,去干啥.....”

“天热,地里没人,拾洋葱去。”

 “我不想去。”我不情愿地看了大哥一眼。

 “不去,那学费你是偷去还是抢去!”哥哥的这句话像雷电击穿树木一样,深深地刺激了我。

太阳火辣辣的,田野上没有一丝风,看不见一个人影。知了歇斯底里地叫唤,除了宁静还是宁静。大哥步子飞快,我紧跟在后面。脑子里只有一个意念:快快地捡拾,千万别惹麻烦。

捡洋葱也有经验技巧。一般在地埂附近的位置上有可能找到洋葱,因为人们常常在地埂上点种一些甜菜、卷心菜之类的,洋葱可能就藏在其他蔬菜里而逃过一劫。地埂常常被人踩踏,地皮土块坚硬,帮忙收挖洋葱的妇女一下子挖不动也会撂下不管。杂草密集的地方也是我们收获颇丰的地方。草丛茂盛,遮住了洋葱,帮忙的嫌麻烦费劲,更害怕蹿出一条蛇来,所以有草的地方往往被绕过去,生长在那里的洋葱就能幸运的多长几天,似乎专门等待我们的到来。当然那些在地块中间毫无遮拦的地方也有可能有洋葱出现。洋葱到成熟时,叶子就变成灰白色,干枯地塌在地里了,经太阳的曝晒后,和地皮是一种颜色,常常被人们疏忽而漏掉。生活给了我困顿,更给了我智慧。

进了别人家田地,我俩分头各自行动。我们蹲下去,背兜放在侧身,一手握铲,一手拔开杂草,像工兵进入雷区扫雷一样缓缓挪动,寻找着每一个目标,生怕漏掉。时不时地四下观望,如同饥饿的鸟雀落在谁家场院,拣拾主人掉在滴檐水洼洼里的米粒粮食一样,每啄一粒,都要警惕张望。

午间两三点钟,日头越来越厉害了。看着背兜里装满的沉甸甸的洋葱,我俩心里自是高兴。 

“哎,人家的东西抢了么?”突然从身后传来了愤怒的声音。

“完了,害死了。”我心里既吃惊又紧张。

“全倒出来。”分明是一种命令。

我紧跟在哥哥身后,顶着烈日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的,一声不吭。

回到家里,瘫在土炕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那个人也太欺负人了。”我望着房顶的椽檩自言自语。

“本来就是别人地里的,人家扣下也合适。”一向倔犟的哥哥安慰我说。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可那昂贵的学费还没有着落。收了洋葱的土地已被农人们翻犁几遍了,漏掉的洋葱也被人们拣拾的干干净净。大哥从外面回来,很兴奋的样子。

“有了,有了。”    

“有什么了?”    

“来,驾车,去庄里收洋葱去,一斤才四分钱,便宜得很。”

我和哥哥像货郎一样,走家串户。相中了货色,就跟主人商量好价钱。弄掉洋葱上的泥巴,撕下根草干叶,敞开口袋,小心翼翼地塞到里面,生怕磕碰,像一位母亲呵护十世单传的婴儿一样。

天黑了,人家快要开饭时,我们才装满车离开了。一路上,两腿无力,手指发出一种骚臭的气味,虽然疲乏,可心里踏实放心,充满了希望。

集市在四十里外,天一亮必须赶到,否则占不到好的位置,卖不了好价钱就会赔钱的。   

前一天晚上我们检查完架子车的轮胎,准备好干粮,对准那颗黑电子表,老早就睡了。半夜三点多时,我们就出发了。一路上没人,偶尔能听到野物活动的声音。   

天麻麻亮时,到了市镇,急忙选了丁字路口一个空着的好位置,卸下一袋洋葱倒在铺好的塑料纸上,码的高高的,十分好看。货卖堆山。

一切准备就绪了,我们就乘闲掏出干馍馍啃起来。这时有一个脸色黝黑黝黑的、身板粗壮的人朝我们走过来。我还以为是买主,心里想:“真幸运,货还没放稳就有了买家。”

 “你们也不看看那颗石头是什么意思?”那人开口了,声气好大。

“腾开,不然别想摆摊。”那人挥着手,几乎是命令。

“对不起,我以为这儿没人占用。”哥哥平静地说。

 我们只好把洋葱装车另寻摊位,最后在快到街的尽头才找了个地方。

“那个人坏得很,欺负乡下人。”我不服气地对哥哥讲。 

“你不懂,檐下的椽耐朽,别计较。”哥哥一点不生气。   

七月份南部山区正是收庄稼的时候,乡下人都乘农闲要赶集,备些菜蔬之类的好作为农忙时生活伙食的改善。   

到下午两三点时,赶集的人开始返程,每人都背一个背篓,赶着牲口,潮水般的包围了我们。他们朴实憨厚,不讨价还价,一称就几十斤,往口袋里一倒,用麻绳扎的牢牢实实,双手一抡,用力一甩就搭在牲口背上。付了账道一声:“好了。”然后满载而归。

我一边收钱算账,一边帮助顾客装袋子。生意正红火的时候,来了一位衣着时新,留着短发的中年妇女。她臂弯里挎着一个用塑料条子自编的篮子,讨价还价折腾了半天。她把篮子放到我们眼前,蹲下去,把整堆洋葱搅来翻去,专挑光鲜亮丽,饱满圆实的。嘴里叨叨不停,一边嫌弃有的个头小,一边嫌弃没剪掉根须皮叶。我看在眼里,一股气在心里涌动。哥哥忙着称称,顾不过来。最让人生气的是她竟然把一颗小蒜头抛远了,掉到路边泥潭里。我赶忙跑过去捡回来用蛇皮袋子擦了又擦。

“那也是洋葱,大嫂。你看不中,也不能扔呀。”我不情愿地撂了一句。

“你这个孩子咋这样说话,明明是自己跑掉的。”那个妇女看着我极力地争辩。

“大嫂,别计较,小孩不懂事。”哥哥倒还向她道歉。

我既气愤又觉得冤枉,趁她不注意时故意把一个朽了的蒜头装进去。终于轮到称她的了,一称下来十八斤,计价三点二四元。她打开一块手帕,拿出三元钱递给哥哥。

“四舍五入,三毛钱我占了,要是有零钱的话,我一定给了。”那女人像打仗一样先一步抢占了制高点。

“有那么算账的吗大嫂?我们的这可是小本买卖,一斤只赚几分钱。”

我语音未落,她抖动了一下菜篮,恰恰把那颗烂蒜翻了出来。

“你看看,你看看,你把这样的蒜也当菜卖。我钱多我撑了?算了我不要了,坏蒜谁稀罕。”

周围的顾客全傻了,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离开了。

“不是故意,可能没看清楚,给你补两颗,别生气!”哥哥连忙抓了两颗硕大的蒜头装进篮子。可是渐渐地没有人光顾了。   

“做人要诚信,千万不要再耍小聪明了,这不把自己害苦了么。”哥哥像作总结一样地嘀咕了几句。

来这的乡下人都像怕瘟疫一样,看看那半堆洋葱就离开了。

太阳已经偏西,人渐渐稀疏了。我心里发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快到收集的时候,来了一位拉架子车的老头。说他全部要完,但价钱要便宜。最后商定单价壹毛零一分,足足少了七分钱。

返程的时候,哥哥只说了一句话:“耍小聪明,最后吃大亏的是自己。”

                                               2019年11年19日



作者简介

丁福文,男,中学一级教师,出生于1974年12月,主要从事高中语文教学,爱好诗歌散文写作,时有作品见诸报端。

主编:陇上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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