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译本《红楼梦》：日文转译的故事

翻译研究文化学派代表学者安德烈·勒菲弗尔认为，翻译是对原文的改写，译者、评者、学者等专家与个人或团体的赞助是改写的两大力量。如此说来，佐藤本是对《红楼梦》中文原著的二次改写，六兴出版社与译者佐藤亮一是两大改写力量。

（一）出版社的改写

1. 七卷改为四册

林语堂认为《红楼梦》的核心故事是在众人搬入大观园后的五年时间里发生的，据此将约30万字859页的译稿分为七卷：第一卷对应建大观园前宝玉的少年时代；第二、三卷分别对应大观园里第一年的春夏和秋冬；第四、五卷对应第二、三年；第六、七卷对应第四、五年。

笔者在日本看到的佐藤本原稿复印件，是遵照林稿分为七卷的（见表1）。但若照此分卷出版，各册在篇幅上将很不均衡，故出版社将佐藤本均分为四册，每册260页左右。林稿的分卷体例与各卷题名在佐藤本中因此完全消失，卷首序言也被拆分为四部分，分别放到各册书末。

分卷	林稿 各卷题名	林稿 各卷题名汉译	佐藤本原稿 各卷题名汉译
1	Boyhood	少年时代	神童的少年时代
2	Youth' s Morning	青年的早晨	青年的早晨
3	Tumult of Trumpets	骚动	释放后的骚动
4	Rumblings	轰隆声	狂乱
5	The Deception	骗局	虚妄
6	The Crash	崩溃	崩溃
7	Redemption	救赎	救赎

（表1） 

2. 打造为通俗恋爱小说

林稿各卷题名精炼抽象,纯文学性较强，侧重宝玉的成长，佐藤本原稿基本是直译（见表1）。实际出版的佐藤本各册题名与林稿风格大相径庭：

第一册：少女乐园的青梅竹马

第二册：嫉妒与阴谋的漩涡

第三册：虚伪的婚礼

第四册：金陵十二美女的命运

“少女乐园”“青梅竹马”“嫉妒”“阴谋”“美女”等无疑是为吸引读者目光的措辞。再看佐藤本各册腰封宣传语：

第一册：幻境中萌芽的灵石与仙草的恋爱故事

第二册：献身、物欲、知性交织的爱的曼陀罗

第三册：祝福的乐曲背后，叹息悲恋的珠泪

第四册：能使人超越一切的东西，那就是爱！

四句话连起来俨然一个起承转合的恋爱故事。尤其是第四册的宣传语给人一种 真爱无敌的错觉。事实上,贾宝玉最终看破红尘，皈依佛门，能让他超越一切的，不是爱，而是对他人与自身命运的领悟。

林语堂曾说:“《红楼梦》主题,不是风花雪月，儿女私情。他的主题，一是通灵宝玉之失而复得，是斩断情缘，还复慧根灵性，看破警幻仙姑之梦，又一是富贵无常，人生若梦，即贾府之败落（‘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他在取舍原著情节时明确彰显了这两大主题。但出版社感兴趣的恰恰是风花雪月与儿女私情。

林稿扉页书名“The Red Chamber Dream”下另有副标题：“A Novel of a Chinese Family”（一部中国家庭小说），正副书名虚实相生，与他主张的两大主题相互照应，也体现了他向西方读者讲中国故事的翻译目的。但这一副标题与出版社宣传方向相左，并未被采纳。

佐藤本出版后，六兴出版社在日本各大新闻报刊都作了新书宣传。在《朝日新闻》 1983年6月21日的书讯栏就如此宣传：

幻境中萌芽的灵石与仙草的恋爱故事；改编自曹雪芹长篇小说的新中国风浪漫长篇；诗人、作家林语堂的生涯大作。

……

——摘自《曹雪芹研究》2020年第2期

《林语堂〈红楼梦〉英译稿的日文转译本研究》

作者：宋丹

此中人语 · 第25期

文章提要：新发现的林语堂《红楼梦》英译原稿备受学界重视，据此原稿翻译的佐藤亮一日文转译本因此获得关注，但其本身价值却被人忽视。本文借鉴改写理论，结合汉字文化圈视域，考察该转译本的产生背景、出版社的宣传定位、译者的翻译操控及译本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