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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柳叶 ——献给遥远的爱人 (第十四章) | 张学武

 东方文海传媒 2020-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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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遥远的爱人

张学武 著

编辑:落英小桥

第十四章

1

一九六六年三月,四清运动突然结束了,工作队也在一个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早上,趁人们都还在睡梦之中的时候撤走了,柳叶起来一看,身边的张红玫、赵琴没有了,连行李也不翼而飞,来到外屋一看,水缸里面担满了水,趴在门框再一看,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她就带着哭腔喊:“妈,妈呀,都走了,都不见了。”

焦贵家里也是一样,焦贵起来发现老侯、老冯不见了,站在炕沿边看着老侯他们曾经睡过的炕,就长长地舒了口气,勒在脑门上的紧箍咒突然没有了,压在身上的磨盘掀走了,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快。他想自己该干点什么了,干什么呢?对,先去看看柳叶吧,自己今年二十四了,柳叶也十九了吧。

焦贵就朝柳叶家走去,到了柳叶家,一看柳叶不在,就问柳叶妈:“大婶,柳叶干什么去了?”

老女就说:“谁知道呢,一大早就起来了,晚上天黑了还不回来,整天价疯跑,这会儿的姑娘呀,没法说。”

焦贵就从柳叶家出来,向学校走去。他心想,自己到了学校,如果柳叶也在,就想办法把柳叶支走,对,就说柳大海在到处找她,等柳叶走了,自己再跟萧亮好好谈谈,让他主动放弃柳叶,如果他答应了,啥事没有,如果他不答应,自己就跟他把脸一翻,狠狠训他一顿,不怕他不老实。结果到学校一看,学校院里空荡荡的,学生没有,连老师也不见了。

原来柳叶早晨出来,就碰见了夏雨,夏雨就冲柳叶招了招手,把柳叶叫到自己家里,正好萧亮也在。夏雨说:“你们知道四清运动为什么结束了吗?工作队突然就撤走了吗?要出大事了,毛主席亲自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大城市里已经成立红卫兵组织,开始向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进行夺权斗争,这是一场比四清运动还要猛烈的运动。”

柳叶就吃惊地问:“你这都是从哪儿来得消息?”

夏雨说:“报纸上呗。”

萧亮说:“是,这一阵子,《人民日报》,《河北日报》总是登一些文化大革命和红卫兵的事,我看了几眼,也没当回事。”

夏雨说:“不当回事怎么行呢,年轻人要有政治敏感性。”

柳叶说:“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夏雨说:“你们俩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结婚,第二件事情就是赶紧生个娃娃。”

柳叶就笑了起来,说:“大伯呀,你可真有意思,结婚生孩子跟文化大革命有什么关系?”

夏雨没有笑,十分严肃地说:“哎,柳叶呀,自古就有红颜祸水一说,你长的这么漂亮,歌又唱的那么好,惦记你的人多了去了,比如公社那个孙书斋,村里的焦贵,还有外村的,如果他们也成立个什么战斗队,夺了大队党支部的权,在村里成了说话算数的人,而且没有人能管的了他们,他们会不会硬逼着你跟他结婚呢?要是那样你该怎么办?”

萧亮瞪大眼睛说:“有这么严重么?”

夏雨说:“我经历了许多运动,再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我所以今天跟你们说了这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看着办吧。这是我让夏青青给你们开的介绍信,公章已经按上了,萧老师,你把他好好装在衣兜里,啥时你们想通了,愿意了,就赶紧去办,否则就来不及了。”

2

下午,焦贵又开始四处找寻柳叶,最后终于从柳叶妈老女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说柳叶和萧亮吃罢中午饭到公社去了,去领结婚证去了。这消息不亚于一个炸雷在头顶上炸响。焦贵痴痴地站在街上,半天才回到现实中来。心里想,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领到结婚证,就算领到了,也得给他们撕碎!一边想,一边就向东流水跑去,到了公社办公室,屋里却不见柳叶和萧亮,只有孙书斋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抽烟。

焦贵问:“刚才柳叶他们来过吗?”

孙书斋说:“来过,刚走。”

焦贵问:“给他们办了结婚证了?”

孙书斋说:“办什么办,那个柳叶满打满算才十七岁零十个月,差俩月哩。”

焦贵的心一下子从嗓子眼嗵的一声掉回了肚里,人也坐在了椅子上。孙书斋就好奇地问:“人家结婚,你怎么这么关心呢?”

焦贵说:“你在西流水下了那么长时间的乡,咱们也可以说是老同志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柳叶本来跟我谈得好好的,我是民兵连长,她是基干民兵,我们俩整天在一起训练,一起巡逻,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不怕你笑话,我们拉手了,也亲嘴了,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横刀夺爱,生生硬从我手里把柳叶我的心上人给夺了过去,我这口气咽不下去呀。”

“哈哈哈哈”孙书斋就大笑起来,说:“你和柳叶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萧亮是个外乡人,你和柳叶整天在一起训练、巡逻,他萧亮一个人整天钻在学校里教书,你是一个堂堂的民兵连长,他萧亮就是一个穷教书匠,从哪方面说,他萧亮也赶不上你呢,可最后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生生就被人家给抢了去,说句不听的,你算完了。”

焦贵说:“过去的就算过去了,不提了。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孙书斋说:“办什么事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和姑娘搞对象也是一样,什么是天时?天时就是机会,你是民兵连长,她是基干民兵,你们二人整天在一起,机会有的是呀!就看你抓住抓不住,什么是地利?地利就是条件呀,你们俩住在一个村里,俩家距离也不远。这人和吗,就复杂了,简单一句话,就是你要千方百计利用你的天时地利跟她好起来。怎么好呢?四个字:耐心,果断。开始要有耐心,要有不要脸的精神,要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哪怕对方唾你一口,扇你一个耳光,你都要笑脸相迎,一般姑娘被别人追的时候,都要经过三个阶段,开始是讨厌,接着是愤怒,最后是无奈,等到对方到了无奈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男人果断了,什么叫果断?就是马上把她拿下,知道什么叫拿下吧,就是给她肚里揣孩子,一旦有了孩子,也就一了百了了。”

焦贵问:“你说我现在是该耐心哩,还是要果断哩?”

孙书斋说:“你本来已经到了该果断的时候,可半路上又退回去了,一般地说,这就需要从头再来,但是据我观察,你就不需要了,为什么?你看北边墙上。”

焦贵就扭头朝北边墙上看,可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就说:“北边墙上除了贴着一张毛主席的画像,别的没有什么呀?”

孙书斋说:“这就对了,只有一张毛主席的画像,以前可不是呀,以前还有刘少奇的画像,两张画像并排贴在那里。现在把刘少奇给取下来了,为什么?刘少奇被打倒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城市里边已经是轰轰烈烈,开始向走资派夺权了,什么是走资派?就是各单位的头头,一把手。”

焦贵说:“这不成了造反了么!那还了得。”

孙书斋说:“你又说对了,就是要造反。恩格斯说过,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我闺女在北京念书,她回来唱过一首歌,我也学会了,你听我给你唱: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革命师生齐造反,文化革命当闯将。忠于革命忠于党,党是我的亲爹娘,谁要敢说党不好,马上叫他见阎王!杀!杀!杀!我闺女说,这就是红卫兵的《国际歌》,毛泽东第一次检阅红卫兵时,现场就高唱此歌。

焦贵听得心惊肉跳,就不由地看了看窗外和外屋。

孙书斋说:“甭东瞅西看的,公社的干部们都回家躲着去了,整个公社大院就我一个人在看门。”

焦贵这才放下心来,说:“我跟你说的是和柳叶搞对象的事,你怎么给我说起什么文化大革命,造反有理来了。”

孙书斋说:“我这不正要跟你说和柳叶搞对象的事么。现在是搞文化大革命,可乡下却没有人起来闹腾,如果你焦贵第一个站出来,成立全公社第一个红卫兵组织,夺了大队党支部的权,那你就是西流水的一把手,如果你夺了公社的权,那你就是东流水公社一把手,常言说的好,乱世造英雄。那时侯,甭说一个柳叶,就是县剧团的小旦还不都争先恐后地往你怀里钻。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魄力,这种胆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年轻人。”

3

一席话,说得焦贵热血沸腾了,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在公社门口的高台阶上,大手向东一挥,亿万群众就涌向东边,向西一挥,亿万群众就涌向西边,挥手之间,那就是天地反复,乾坤倒转,无数的年轻姑娘,围在自己的周围,眼里闪着泪花,争先恐后地高喊着:焦贵,焦贵!你娶我吧,我愿意给你铺床叠被,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柳叶和萧亮回到了西流水村的学校。太阳已经落山了天也渐渐黑了下来。虽然没有领到结婚证,但两个人的心里还是很激动,再过三个月他们就可以成为夫妻了。俩人相互拥抱着躺在床上,沉浸在幸福之中。他们想着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想着第一次上夜校萧亮给讲“人、手、足、刀、口”的情景,想着两个人一个拉二胡,一个唱《见到你们格外亲》的情景,想到两个人一起在大会上领头喊口号的情景……

突然,街上响起了尖利的哨子声,嘟嘟嘟,嘟嘟嘟,柳叶条件反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说:“民兵集合了,有任务!”就飞快地跑了出去,到了家,顾不上回答父母的问话,就拿起枪,扎好腰带,跑了出去。

大街上,民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急急忙忙跑出来在街上站成了两排,一个个精神抖擞。焦贵背着步枪在队前来回走着,他喊:“柳叶到了没有?”

“到了!”柳叶上气不接下气跑到队伍中站好。

焦贵就训斥说:“柳叶,你今天是最后一个,这问题很严重,什么是很严重呢?就是非常严重!什么是非常严重呢?就是很严重!假如这时候国民党反动派反攻大陆,我们这样松松垮垮,能够冲的上,打的赢吗?这事现在不说,待会再单独跟你谈话。同志们,现在文化大革命已经爆发了,全国已经搞得轰轰烈烈,各地都成立了红卫兵组织,我们也不能落后,现在我宣布:我们全体民兵都必须加入红卫兵,从明天起,大家都要做一个红色的袖标,上面写上红卫兵三个字,戴在我们的左臂上。我就是红卫兵的司令!红卫兵是干什么的?造反的!恩格斯说,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毛主席接见红卫兵时,红卫兵们就唱的是《革命造反歌》,听我给你们唱: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革命师生齐造反,文化革命当闯将。忠于革命忠于党,党是我的亲爹娘,谁要敢说党不好,马上叫他见阎王!杀!杀!杀!怎么样?这歌曲有劲吧!咱们西流水红卫兵组织起来以后,第一项工作就是破四旧,立四新,砸烂一切封资修的黑货。从明天开始,我们先把唱老戏的那些莽了靠了的破行头给拿出来,一把火烧了,那些纱帽、帅盔等破头戴给统统砸了!谁敢出来阻拦,我们就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柳叶被焦贵带到大队部。

柳叶站着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焦贵一改刚才造反派的架势,笑呵呵地说:“刚才在大伙面前,我是民兵连长,不得不严厉一些,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了,我有些心里话还真想跟你好好说一说。”说着就站起来双手摁住柳叶的双肩,要让柳叶坐下。

柳叶抬手把焦贵的手打到一边,说:“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焦贵这时候早把孙书斋说的开始要耐心,关键时刻要果断的话给扔到脑后了,他上来就抱住柳叶,一张臭烘烘的嘴就往柳叶的脸上凑,柳叶的两条胳膊被焦贵死死地箍住,她只好用膝盖狠狠地撞向焦贵的裆部,就听“嗵”的一声,焦贵立刻松开了柳叶,弯着腰,双手捂着裆部,“哎吆,哎吆”地叫起来。柳叶趁此机会,跑出了大队部。

4

柳大树和老女正在家里等着柳叶回来,听的院里有脚步声,以为是柳叶回来了,开门一看,不是柳叶,是柳大海。李成。

柳大树看柳大海的脸色不太好看,阴沉沉的。就问:“兄弟,咋了?”

柳大海说:“出事了。”

“啥事?”老女问。

李成说:“焦贵今天去了东流水一趟,回来就疯了,说是要成立红卫兵组织,要夺权,要破四旧,要立四新,还要扫除一切害人虫,还要全无敌,关键是明天早上还要烧了咱们过去唱戏行头,谁要是阻拦,就打倒谁,还要踏上一万只脚,一辈子不得翻身。”

柳大树就问:“焦贵就是一个民兵连长,难道党支部就管不了他?”

柳大海说:“听那口气,甭说党支部,就是公社书记,他也不放在眼里。”

老女说:“这是咋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穷折腾。”

四个人唉声叹气,怨天尤人,但又没什么办法。这时柳叶回来了,看到父母还没有睡,柳大海和李成也在。就说:“大叔,爹,别的都是小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的戏装,天一亮,他们就要一把火给烧了,你们是不让烧,他们是硬要烧,而且还打着破四旧,立四新,消灭封资修的旗号,这样两家还不得打起来,弄不好还要出人命,最好的办法是先把戏装给藏起来。”

柳大树说:“你能藏,他就不会找?早晚还是麻烦事。”

老女说:“你们几个大男人,怎么遇到事情就没有主意了,我看你们还是找找夏青青她爹夏雨吧,人家那人整天看报纸,啥事都能看的透。”

柳大树说:“啥时候了,半夜三更的去打扰人家。”

老女说:“啥时候也得看看啥事,紧要三关的大事,半夜三更就半夜三更,怕什么?”

柳叶也说:“实在想不出办法,就去问问夏大伯,他站得高,看远,肯定能给咱们想出好办法。”

柳大海说:“行了,别争了,我看咱们就开个党支部扩大会吧,柳叶,你去把妇女主任张玉莲找来。李成,你去把大队会计夏青青找来,记住,让夏雨一块来,大哥,你去把治安员李宝柱找来。至于民兵连长焦贵,就不要惊动了,另外我大哥和老女也参加咱们的扩大会,会议地点就在这里,不去大队部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也要采取非常办法,这就叫个中国共产党西流水党支部的秘密会议吧。”

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一个个都神情庄重,就象是要入党宣誓,又象是解放前地下党在开秘密会议,研究如何迎接解放。柳大海先把焦贵从东流水回来后表现简要说了一边,然后说:“目前形势很严峻,一,明天焦贵就要烧咱们唱戏的行头,这需要马上商量出个办法来。二,很快焦贵就要夺大队党支部的领导权,他要独霸西流水,要坐西流水的土皇帝,下面请大家发表意见。”

  (未完待续,下章更精彩)

作者简介:张学武,一九五七生,赤城县一中高级语文教师,现退休。爱好文学创作,曾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小说、散文、故事、通讯,2009,故事《村长》曾被《读者文摘  ,农村版》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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