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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根王家大塆

 鄂中京山 2020-08-15

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人类自身终极的哲学天问。


年近半百,忽觉为衣食名利所迫,前路走得太过匆忙,是时候慢下脚步,等等自己的灵魂和影子。留一点余暇回头检视自己的足迹,甚至祖先的足迹。我的先祖在哪里?他们经过些什么?带着这样的问题,我回到了祖居地,雁门口镇王家大塆,遍访族亲,以期摸索王氏家族的脉搏。族兄王治安,年过八旬,在民国生活了14年。至今思路清晰,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在他的讲述中,王氏先祖的过往如一幅壮丽图画,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

治安哥、昌伦伯、治军
元末明初,本乡连年战祸,田园荒芜,百姓亡散,庐舍为墟,许多地方渺无人烟。于是,明王朝就近从江西大量移民迁入,并允许“插标占地”,奏响历史上有名的“江西填湖广”的宏伟史诗。

我们王氏祖先,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从江西一路西迁,栉风淋雨落户王家大塆,距今已700年矣。很可惜我们族谱在文革破四旧中损毁,已无从得知是从江西何处动迁,老家江西还有哪些亲族,亲人分别时是怎样的依依不舍,一路上历经了哪些颠沛流离?随着文字记载的湮灭,一切也无从得知了。

王家一世祖的坟茔,解放初还屹立在于家咀。是先祖夫妻合葬墓,石碑高大,芳草萋萋,族人珍视为家族圣地,草木爱护甚佳,经过了几百年的风雨,样貌保存完好。可惜同样在文革中毁平,墓碑移作他用。

一世祖生有五子,生息繁衍,若干年后人丁渐增,王氏家族分作五房。各房人口以大塆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散居附近各地。大房和幺房兴许人丁不旺,两房合一房,称为“大幺房”。居住在于家咀和王家咀;二房人口最多,在大塆;三房在刘集子陵村、熊店王家塆;四房在荷花村松林塆,长岗村脚碓塆。王氏还有一支在天门市佛子山镇王家岭,目前尚未调查到是哪房族亲。治安大哥是二房,他说我们这支是三房。我熟悉的族亲里,王治明老师、王治平大哥也是三房;昌伦伯是四房,雁门口镇王书记王国学是大幺房。

王氏人脉到民国时发展到鼎盛。各房人共约一百余户,人口过千。我族曾在1940年代重修过祠堂,祠堂坐落在大塆东头,是一栋土壁砖三合头房屋。靠西的旁边是王氏家庙。治安老人回忆,此前各房代表曾集会议事,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大概在议论各房所出人力财力,如何同心戮力共襄盛举。祠堂落成后,各房代表120多人参加祭祖仪式。可以想象到,当年那些散居在各地的王姓乡绅、房长、族人,在春季或者在秋季,他们作为房族的代表,带着内心的虔诚和房族的嘱托,穿戴整齐,面色生动,容光焕发,出得门来,或坐轿、骑马、徒步,从四面八方赶往王家祠,参加盛大的氏族祭祀;我们从可能的记忆和想象里,看到了旧时代文化中国乡村的一幅感人的风俗图画。他们有的同乡结伴而行,有的携了子孙而来,有的先到,有的后至,门里门外都是人,熟悉或不熟悉的都作揖行礼,互致问候,家长里短,岁时年景,共话桑麻,畅叙亲情;组织者、主持者在最后商定安排着祭祀的每一个程序和细节;庞大的接待班子忙得不亦乐乎,登记造册,澄清礼品,座位排序,安排食宿;勤杂人员在采买食物,备办祭品。洒扫庭院,拂落尘埃……

治安大哥还能记起祠堂的格局。进门是百子堂,有众多的泥塑孩童,或坐或躺或嬉戏玩耍,形态各异,天真烂漫,表达族人对多子多福和族丁兴旺的祈愿;厅屋天井边是周仓立像;堂屋里是关公像,并排的是王氏五大房的祖宗牌位。建修祠堂前,王氏族长是王义发,是学字辈硕果仅存的老人。去世后,族长位置传给王静安,筹备修祠堂由他主持。静安老人家境殷实,有田50多亩,其人擅长经营,另营诸多副业,家资甚丰。解放后被划成地主,追浮财时光交出的洋钱足有一扒撮。比田家门楼土地多的地主,交的银钱还多。

王氏祠堂毁在文革破四旧中,建筑材料被弄去修建台岭小公社房屋。治安大哥在公社当通讯员时,曾见过王氏祠堂的大梁,用在那里的礼堂上。回访王家大塆,祠堂的旧址,已成一片荒凉的田野,唯有一棵大桑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古人用“桑梓”,即桑树和梓树来比喻故乡故里。莫非王氏祖宗有灵,以此巨大桑树,召唤王氏后代,回归祖宗之邦么?冥冥中或许真有天意?

王氏家祠旁的大桑树

王氏家族还置有族田,用于祠堂建修,祭祀祖宗,抚孤养幼,培植读书人等公益事务。民国时王氏家族有族田50亩,在胡家老爷塆有田20亩,台岭附近有田30亩。族田招佃收租,所得租谷银钱,由族长保存,账目公开,全部用于族务。

昔日的王家大塆坐北朝南,排面宽阔,前后有七层房屋,50多户人家,民国时四周有土墙环绕。塆前西边是金杯山,东边是王家山,山前是一坵坵肥沃的水田。可以想象,明清至民国的王家大塆,树木葱笼,屋舍井然。男耕女织,鸡犬之声相闻,犍牛耕作于野。族人白发崔髫,怡然自乐。老有所养,幼有所抚,若无天灾和匪患,则俨然一副美好的世外桃源。

山外边是郝氏家族的聚居地,东南边是郝家杨林塆、郝家松林塆、郝家牌楼塆、郝家台子、胡家老爷塆,东北边是郝巷村,郝家后塆、郝家小塆、郝家巷子,众多的郝氏家族的村塆对王家大塆呈半圆形包围。旧时的宗族之间,既有联姻也有争斗。如同春秋战国,此消彼长,互领风骚各几年。在互争雄长中,生于忧患,生存发展。


郝家人多势众,是本地望族,在族群对峙中,王氏处在弱势地位。更有,郝氏和胡家老爷塆的胡氏是联盟。旧时的族姓争斗中,也搞合纵连横,不同的族姓交好,互为犄角,与别姓争强斗胜中同进共退。传说,两家从江西动迁之时,结伴同行,一路风霜雨雪,结下了友谊,到本乡后结成友好族姓、“战略同盟”,传承了几百年。

郝氏家族历史上出的人物多,明朝进士郝敬,是著名的经学家,在中国文化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是京山古代的名人,流传有许多神话传说,旧时的京山文笔峰旁建有楚望楼,是专门纪念他的。他出生在雁门口的郝氏家族,做官归隐后定居孙桥康家塝。死后葬在那里,现在还有遗迹留存。民国时,郝氏族长、瓦庙乡长郝祖耀,每年清明都到郝敬墓祭祖。时人回忆,祭祖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仪仗威赫。直到此人逃台后乃止。

我们雁门王家大塆的王氏,在明清两代500多年历史上,没有出过进士级别的大人物。京山两朝共出进士40多名,每个人的名字籍贯在县志上有史可查。王氏可能出过秀才,这个低级别的功名则无从查考了。在出人方面,王氏相比郝、胡两氏,处在下风。

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王和郝、胡,山水相连,田亩共依,为山林田产,用水灌溉,或者微末小事,屡起争斗。虽我王氏朝中无人,但不气馁,不低头,勇武霸蛮,反倒在争端中屡占上风。王氏族中,尚武之风盛行,常年请有武师,教授子弟勤奋习武。请武教师的费用,在族田收入中开支。治安大哥回忆,1940年代,家族所请武师姓魏,天门罗口人氏,长年住王家大塆教授子第习武。王氏子弟中甚至产生了一批武艺高强之人,能到外地教拳谋生。

王家大塆也和田家门楼比邻。一次两家为请皮影戏班起了冲突,王氏人马竟然杀到人家门口,强行搬走戏班。田家人为之气夺。当时田家的领头人是乡绅田小丰,大地主,此人也是厉害人物,武断乡曲,解放后被镇压。其子田毓梅,黄埔学生,解放初逃台后官至军长。尽管如此,田家也让了王氏三分。

与部分大湾族亲在祠堂遗址前合影

寻根之旅中,我和族亲昌伦伯、治安大哥、治文大哥,在大塆前的堰边发现古碑一通。文字已漫灭不清,清水冲拭之下,勉力辨认。碑文记述了族人在清雍正年间,曾两次购买祭田,用于祭祖。在雍正五年曾建修祠堂一所。碑文之末,有如此文字:雍正五年建修祠堂一栋,壬丙兼子午三向,于本年六月二十日动土,八月初七立架马。八月初十癸已日行砖,九月十七日上梁。阁六年春神龛门楼始成。
阅读以上文字可知,先祖极重视祠堂的建设,先用罗盘测定祠堂朝向,“壬丙兼子午三向”,今日百度可知,大概是南北向;六月二十日动土后,延至八月初七日才立架马,远隔40天,可知一定是精心择定了黄道吉日;祠堂有神龛门楼,想来规模不小。


查雍正五年为公元1727年,据1940年代过去了200多年。土砖墙壁房屋,只要维护到位,可以坚持一百多年。该祠堂在漫长岁月中一定倾圮过,且暂时未重建。直到1940年代,举族合力,重建祠堂。王氏现在流传的字派是32个字:为学必昌,治国有光,绪绍禀献,免启洲芳,应輝祖德,永烈家帮,忠厚传述,怀英复香。1940年代,王氏尚有学字辈老人存世,可推理出家族在此前几十年内重修过族谱。如果老谱字派也是32字的话,平均15到20年一代人,从明初到清末500年左右,刚好用完,必须重叙字派。可惜族谱已失,一切全凭猜测推理,是为憾事!

宗族之亲,在当今仍有其新的存在的意义和社会作用。随着改革开放和全球华人寻根热潮的兴起,许多宗祠被新建和修复,族谱被续修,而海外华人则不断翻新旧宗祠,联络故众。可以说,今天的宗祠已经没有了“宗族主义”的负面作用,只具有帮助人们寻根问祖、缅怀先祖、激励后人、互相协作的积极意义,是对于加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中华民族的团结产生巨大的作用。

我们王氏的族谱,可有劫后余生的孤本在?可否建立一个联络组织,让我们共同缅怀先祖,慎终追远。希望都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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