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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诗人胡鸿回顾京山写诗经历

 鄂中京山 2020-08-15

从18岁到1992年,我发表处女作至今整整十年过去了,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如今再回首那少女梦恋的花季,我不禁泪眼朦胧……

  
1976年我在湖北京山县三阳公社读中学,13岁的我不懂得以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每天沉浸在当中学校长的父亲的藏书里不能自拔,幻想以后像《青春之歌》的主人公林道静那样,有一个能陪伴她在北戴河边谈国文谈理想的男朋友。静静地,一个长大了要学杨沫当女作家的少女梦就在心中扎下了根。
  
一天正在上数学课,我全然不顾老师在那里滔滔不绝地大讲x+y等于什么,只顾沉浸在《青春之歌》的意境里不能自醒。当我看到林道静终于和男朋友分手时,我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搞得全教室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惊得目瞪口呆。还是我同桌的男同学帮我解了围,说有一只蜜蜂飞进来扎了我的手,才避免了一场批评。从此,他的理解和帮助使我突然像发现了知音一般幸福不已。但好景不长,由于数学考试时我一窍不通,他给我抄,老师发现后把我们调开。我开始意识到我生活中不能没有他。那时分男女界线,我们没有机会再讲话。我便悄悄地在日记里为他写一些不成文的小诗,写着写着就把他幻想成了我少女梦中的"白马王子"。可他又是那样不可企及,想得很伤心,想得总想流泪,可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一个少女最初的相思。
  
七十年代末我随父母的工作调动离开了那个令人难忘的三阳小镇,含泪告别了我那少女最初的梦幻与相思,来到京山县一中上高中理科班。这时刚好恢复了高考制度,父母亲盼望我能上大学,为弟弟妹妹做个榜样。一天晚上,我偷偷地跑去看了《青春之歌》的电影回来,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中那个少女想当作家诗人的梦又悄悄苏醒了。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第二天一大早跑到教导主任那里去说情要求换到文科班,这一下可把父母老师同学们都惊呆了。天啦,离高考仅剩两个月了,你还来得及吗?可他们任何人的劝说都无济于事。
  
从此,我每天四点起床到小城的河边打着手电筒去背书,拼命地赶功课,可由于时间太匆忙,我还是以十几分之差落选了。
  
看着理科班上的同学一个个高高兴兴地上了大学,我的心一下跌落到了低谷的深渊。这时嘲笑和讽刺又向我涌来:"你看那个想当作家的梦破灭了吧!"家里人也说我"朽木不可雕" 。

面对种种压力,我一个人来到小河边悄悄地痛哭过,失望过,甚至想到了死。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在我的内心深处顽强地呼喊着:不,不能,我还年轻,我还有选择拼搏的机会和权利。我决心再考一次。可我擦干眼泪回到家的时候,父亲看着骨瘦如柴只剩下八十几斤的我,眼眶也湿润了。他握住我的手声音都发颤了:"孩子,我也曾做过文学梦,那是多少人想走过去的独木桥,不容易呀!还是现实一些吧,家里有老有小,经济负担重,我为你好不容易弄来了一份留城指标,去招待所当服务员吧!"

我该怎么办?我整整想了一夜。我的心死了,可我的少女梦却不能屈服。第二天我又哭着求父亲给我最后一次机会。父亲默默揉碎了那份表格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难忘的是1979年高考前的酷暑季节,一天深夜全城都停电了,父亲为我点燃蜡烛,叫我在蚊帐里躺下,他坐在我身边一手为我打扇,一手拿着高考政治复习资料一遍又一遍讲解。当我一觉睡醒过来时,父亲仍然摇着讲着。他的背上叮满了蚊子,他的脸上淌满了汗珠都顾不上。蜡烛已流尽了最后的泪,还剩下一点点不灭的星光,交映着天边升起的那一缕朝霞,显得格外灿烂夺目。我的心碎了,我已泪流满面。父亲呀,我出生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黎明时分,你走出小屋,望着天边升起的朝霞,幻想这时有只鸿鹄将至,于是人们开始叫我"胡鸿 ",可我至今都没有长成你心中的那只天鹅。
  
记得那是一九七九年九月的一天,秋高气爽,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年老的父亲挑着我的行李来到了荆州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开始了三年的大学生活。十六岁的我带着沮丧和泪痕继续做着那个源于少女时期又时明时暗的梦幻。
  
有一天,当我在学校墙报上看到我的名字时,激动得跳了起来,我不停地读呀写呀,可投出去的稿子都石沉大海,后来,我的诗终于在学校获了奖,不久还当上了校报的诗歌编辑。
  
正当我对前途充满信心的时候,三年的大学生活已悄悄流逝,我又被分回了京山县城。一九八二年十八岁刚过的我终于没有长成父亲幻想中的那只鸿鹄,却来到京山二中(现在的绀弩中学所在小区——编者注)当上了一只领头的鸽子。走上讲台的那天,七十多个学生望着扎着两只小羊角辫,穿一件红格子裙衫的我,都说这个小老师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时,我的眼圈又红了。他们每天都欺负我把黑板刷放在高高的墙上,我踮起脚来怎么都拿不到。我真恨自己没用,我不知怎样才能摆脱这种困境。
  
正当我茫然之时,父亲鼓励我拿起笔来写与时代相关的诗。这一年我的处女作《我的诗行》终于在《荆州报》变成铅字了。接着我又将《乡村除夕夜》大胆地投给了《长江日报》,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竟同老诗人骆文、曾卓等的名字同发在一个版上。我的心在颤抖,难道那个逝去的少女梦又回来了?
  
通往成功的路并不都是铺满鲜花,那年秋天,诗友邀我一起去沙市参加全省的创作会,想让我见见世面,当我鼓足勇气偷偷跑到沙市拿诗向老师们请教时,却被大会的组委会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这对于我来说,真不啻于一记耳光。泪水一直陪我走完了四个多小时的归程…… 回到学校又被校长发现后大会小会批评我不务正业,当晚我一头蒙在被子里痛哭不止。父亲走过来鼓励我重新拿起笔写自己身边最熟悉的生活,就在这个晚上,我写出校园组诗《我的鸽子群》。诗中浓郁的生活气息使《长江文艺》的编辑惊叹不已,不到一星期就来信通知刊用。就这样,我又写出了组诗《初恋的情绪》、《少女的小城》等。我的雄心更大了,我一定要走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来。
  
1984年秋天,我又大胆地来到襄樊"孟浩然诗会"上,把《初恋的情绪》和校园组诗请著名的老诗人、原《诗刊》主编邹荻帆指教。邹老看完我的诗,亲切地握住我的手连连称赞说很不错,说被我诗中的少女真情感染。诗被带回北京后都相继发在《未名诗人》和《诗刊》上了。
  
整整十年过去了,这是少女的梦中绝对没有想到的。在那个写《初恋的情绪》的油灯下,我不曾想到它会成为我的成名作,而且还会被几家出版社盗用成席慕蓉的诗出版发行,造成"胡鸿事件",全国二十多家报刊报道、登载,引起海内外文坛的瞩目。我不曾想到那个在小城的山楂树下为发了第一首诗而悄悄流泪的我,今天还能一下子出版六本个人诗集和一本韩国版,被人们誉为"纯情诗人"……
  
少女梦恋的花季如流水般消逝了,可那个不曾熄灭的梦幻却仍在我心中闪亮着,是它支撑着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人生曲折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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