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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庐·文化‖杨仁恺:唐人《簪花仕女图》研究(之五)

 艺术馆家 2020-08-15

唐人《簪花仕女图》研究



 

唐 周昉《簪花仕女图》

通过对《簪花仕女图》中妇女服饰诸方面的考察,可以了解贞元妇女生活的一斑,从而对当时社会的侈糜风尚更加有所理解。另方而作品所反映的一些材料,也许有的人以为是很不重要的,共而是一点一滴的,如果用来多方面说明作品所体现的时代性和现实性,想必不至于被读者当作是多余的、繁琐的考证。

小狗在画中前后两见。从它灵巧的性格来看,无疑会博得人们的喜爱,天宝年间,宫廷中已有豢养宠物狗的记载,《酉阳杂俎》有以下一段有趣的故事:“……夏日(玄宗)尝与亲王口,令贺怀智独弹琵琶,贵妃立于局前观之;上(玄宗)数子将输,贵妃放康国口子于坐侧,口子乃上局,局子乱,上大悦……”这就是天宝年间宫闹中豢养宠物狗的记载。到了贞元之际,这种风气并未稍衰,且已由宫闺里向外边传播开来,弥漫于当时的长安,几乎在妇女的生活中长了根,成为她们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然,我们可以从过去和今天一些社会里许多妇女爱狗爱猫的习俗推测,对于贞元妇女为什么嗜好口子的理由,是多少可以领悟得到的。不过如果仅仅从这一点,也还是不够全面。必须考虑到口子在当时是西域康国的特产,获致很不容易,只有伴随着侈糜的风气才可能得以流行,而且被视为珍贵的玩物。

贞元妇女对于动物的嗜好是多方面的。她们不但喜欢西域康国的口子,也爱北方特产的丹顶鹤。大家都知道,丹顶鹤是一般鹤类中比较名贵的飞禽。它善于“舒翼而舞“,鸣声高亮而清远,尤其是它那修长的漆黑的脖子,鲜血一样红的头顶,洁白如雪的羽毛,以及它善良的性格等特征,很自然地引起人们对之发生好感。我国历代的文献中关于丹顶鹤的题咏和记载,随处都可读到,至于它从几时起被人们——自然是那些具有这种“雅兴”的妇女和“高士”——当作家禽赏玩,唐以前尚无可考。唐代画家薛稷以画鹤享名,而在这幅作品中,却明确地描写了妇女与丹顶鹤相处不惊的情景,自然是被作者作为家禽摄取入画的。这一点,对我们了解贞元妇女的生活方式又增添了一件可贵的材料。

关于妇女髻上簪花的习俗,前面文字中有所叙述。惟作品中出现了两处牡丹,一是作簪花性质插在妇女的髻鬓之上,再就是团扇上的装饰画。它之所以两见于作品之中,并非是偶然的,也不尽然是作者对牡丹有什么特殊的偏爱,实际是由于当时的客观存在反映在作品之中的结果。这对于我们今天把它用来考察作品所代表的时代性来说,具有一定的意义。

贞元前后,牡丹的种植,并非像后来或者今天所看到的那么普遍,即是说,牡丹在贞元年间还不是一般的花种,而是被当作珍贵的异品来欣赏的。李肇《国史补》云:    “京城(长安,今西安)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执金铺官围外与观种以求利,一本有直数万者。”《国史补》成书于大和年间,所说“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适当德宗李适的贞元时期。而大诗人白居易咏牡丹诗有“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之句,正是指此。还可以用《酉阳杂俎》的一段文字作为佐证: “(卫公—李德裕)又言,贞元中牡丹已贵,柳浑善尝言:‘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置一窠。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校几多。’(段)成式又见公图中有冯绍正《鸡图》,当时已画牡丹矣。”这段记载的时间性十分明确。它不但指出贞元时的牡丹值钱“数十千钱”一窠,与《国史补》所说的“一本有直数万者”及白氏的“十户中人赋”的情况完全相符。同时,它还指出到了元和以后,种植的人家渐多,它的价值就和戎葵一样贱了。

牡丹移植长安,以及它的一段盛衰史,已详陈寅格先生《元白诗笺证稿》,这里不拟赘述。为了阐明唐代社会前后嗜好牡丹的习俗,藉以印证作品的现实意义,仍有引用一点材料之必要。

《太平广记·乐类——李龟年》条引《松窗录》云:“开元中,禁中初尚木芍药,即今牡丹也。得四本红、紫、浅红、通白者,上因移植于兴庆池东,沉香亭前。”是爱好牡丹的习俗从开元中期起,这时还仅限于宫廷的狭小范围。开元末年,长安私第已有种植牡丹的,但究竟不很普遍,所以到了天宝中期,还被人们视为奇珍异品。《酉阳杂俎》有关这方面的一段记载:“开元末,裴士淹为郎官,奉使幽、冀,回至汾州众香寺,得白牡丹一窠,植于长安私第,天宝中为都下奇赏。”过去种在宫廷中的,人们当无从得见,移植在私第之后,就可能让较多的人士有欣赏的机会。由于种植的人家毕竟很少,还不能不是“奇赏”。贞元之际,牡舟种的地方多了,公共游览之所如寺院等处多半培植名种,以广招徕,因此又由“奇赏”而成为一时群众性的赏玩了。这种习俗的发展,表面上由于牡丹的种植范围与数量有关,其实是与贞元侈糜宴游的风气互气为表里的。《南郊新书》记述较为具体:“长安三月十五日,两街看牡丹,奔走车马。慈恩寺元果院牡丹先于诸牡丹半月开,太真院牡丹后诸牡丹半月开。”如此说来,当时三月十五日慈恩寺看牡丹的习俗,无疑是贞元中特有的,它给豪门奔走车马的大好时机。还有西明寺等处,也是欣赏牡丹的好去处,这里的游人以骚人墨客为多。

   由此可见,贞元妇女所以喜爱牡丹,正是一时风尚所趋,这种习俗不仅反映在《簪花仕女图》之中,同时更多地为当时诗人作为吟咏的上好题材。

节选自:唐人《簪花仕女图》研究


-------杨仁恺------

  

  杨仁恺(1915年10月1日——2008年1月31日),号遗民,笔名易木,斋名沐雨楼,四川岳池人。享誉海内外的博物馆学家;书画鉴赏大师、书画大家、美术史家。曾任中国古代书画七人鉴定小组成员、中国博物馆协会名誉理事;辽宁省博物馆名誉馆长、文史研究馆名誉馆长;鲁迅美术学院名誉教授、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导师,辽宁省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等职。因其杰出贡献,授予了“人民鉴赏家”荣誉称号,被誉为“国眼”。杨仁恺先生是新中国文博事业的拓荒者,对中国历史文化遗产的考鉴、拯救及中国文化世界的传播作出的卓越贡献,海内外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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