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细雨 * 图：堆糖  ◈ 小时候，家里穷，全家七口人，我们姊妹五个，不仅饭吃不饱，而且人多房子少。就连睡觉，男孩子也是没有个固定安稳的地方，常常是东凑合凑合，西将就将就，睡觉时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就行了。 男孩子皮实，记得儿时夏天夜里常常睡在生产队的打麦场上，冬天晚上睡在村子里喂牛的草屋里。 打麦场，乡亲们也简称为场，因为打麦场不只是打小麦，也打谷子，玉米，芝麻，豆子等。场都设在村头，因为村头无遮拦，无阻挡，有风，扬场方便。 喝罢汤（乡亲们晚上吃饭叫喝汤）鸡还没有上窝，羊还没有进圈，树梢上还挂着淡淡的夕阳。性子急的人家便掂着席子，拿上被单，领着孩子去场里睡觉了。说是去睡觉，实际上是去抢占位置。去场里睡觉，像是去看露天电影抢占位置，看露天电影好的位置是电影屏幕的正面，去场里睡觉好的位置是风口。谁先去谁就占住风口，后面来的人，只能挨着风口，依次往下排列。 偌大的场，干净得像一面镜子。场上晚上刮的风是清风，一缕连一缕；是野风，一阵接一阵；是微风，不大不小，不疾不徐，不热不凉。带着野草的芳香，含着露水的湿润，轻轻地刮着吹着，柔柔地吹着刮着。刮不起灰土，吹不起尘埃，刮来的是清风，吹来的是凉爽。刮到身上，软绵绵的，浑身上下都舒服。吹到心里，凉丝丝的，五脏六腑都舒坦。像是小虫儿爬到身上，麻酥酥的，痒呼呼的。比扇子扇着还得劲，比电扇吹着还美气。 去场里睡觉的人，无论大人小孩儿，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场里睡觉闲散，随性，无拘无束，不讲礼法。大人们个个都只穿大裆裤头儿，袒胸露乳光脊背，娃娃们个个都是赤身裸体的一丝不挂。躺在场上，大人小孩儿一个个四肢叉开摆成个“大”字，人人都是“大老爷们”摆出大大咧咧的姿势，大人摆成个大的“大”字，娃娃摆成个“小”的大字。大的“大”字旁边陪伴着小的“大”字，大大小小的“大”字，成列成行，纵横交错，排列有致。男子汉的粗犷豪放在场里一览无余，粗狂豪放的令天上月亮里的嫦娥也遮面害羞。 场里睡觉大人们说话，天南海北无遮无拦，吃喝拉撒不修不饰，合适的话和不合适的话，人前说的话与背后说的话，正而八经的话和趣话，骚话，一股脑儿地一吐为快。说着笑着，笑着说着，一时间竟忘了农民生活的烦恼，也忘了庄稼人日子的艰辛。 娃娃们躺在场上，好看星星，觉得天格外大，天上的星星也格外多，格外稠。银河两岸更是密得粘乎乎的结成团，分不清这颗星星那颗星星。常常和小伙伴们互相指认着，这颗是牛郎星，那颗是织女星，远处的是勺子星，近处的是簸箕星，还有太白金星，北斗星……每颗星星，大人们都能讲出一个动人的故事，而且每个故事都觉得感人，迷人。 场边的地头沟沿上，野虫鸣叫声不断，“唧唧，啾啾”繁星一般密集地鸣叫着。此起彼伏，高低错落，远近有致。风声，野虫鸣叫声，大人们的高腔低调交谈声，汇聚在一起，如旋律优美的摇篮曲，陪伴我度过一个个酷暑炎热的夜晚，伴我熬过一个个三伏难耐的盛夏。 那时，夜里睡在场里从来也不觉得热，也没有被蚊子叮咬过，睡到后半夜，觉得身上凉了，把带来的被单搭在身上。场里空气好，泥土味伴着庄稼味，好闻，爱闻。闻着香，闻着美。闻着闻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冬天的夜晚睡觉，就没有夏天夜里睡在场里那么舒适惬意。夏天睡在场里是为乘凉散热，冬天夜里睡觉则是要保暖避寒。家里没有地方睡，我就和三四个小伙伴，都抱上被子到生产队喂牛的草屋里去睡，草屋里草多暖和，人多也热闹。 生产队的牛屋是三间，中间一间，喂牛的牛把式住和给牛筛草拌料，两头两间，一间放牛槽喂牛，一间盛牛草。盛牛草的那间叫草屋。我们几个小伙伴就都挤在草屋里睡。 冬天农闲，生产队就安排男劳力集中铡草，就是把麦秸垛上的麦秸扒下来，用铡刀铡成碎草喂牛。四人一组，一人负责从麦秸垛上往下扒麦秸，两人负责铡草，一人负责往牛屋里挑铡碎的草。麦秸铡成碎草，还能从碎草中筛选出残存的剩余麦粒。铡一天草下来，铡草的人每人还能多少不等分上一点麦粒。在那个缺吃少喝的年代，能分上一点残存的麦粒，绝对是有诱惑力的，而且这种诱惑力是巨大的。所以，人们都争着去铡草。一冬天，草屋里铡的草都是满满的。 草屋里的草装满了，就成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冬天夜里睡觉的好地方。冬天天冷，天一黑，我们就往草屋里跑，把各人的铺盖一个挨一个地铺在厚厚的麦秸草上，软乎乎的，软绵绵的。躺在上面颤悠悠，晃荡荡，躺在被窝里暖融融的。 草屋里没有灯，也不能点灯，点灯容易失火。冬天夜长，哪能躺下就睡着。我们就摸黑拍话，拍瞎话。大点儿的小伙伴常说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鬼怪狐仙故事，吓得我钻在被窝里蒙着头，夜里有尿憋着，也不敢起来解手。 睡觉时说得最多的话，还是家常话，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一边说话，一边听着牛吃草“咯嘣，咯嘣”的咀嚼声，牛铃铛“叮当，叮当”的摇动声，闻着牛草的清香，渐渐进入了梦乡。 儿时，我没有睡过像样的床，只睡过土块垒的床，更不知道还有席梦思床。只知道睡觉有个地方就行，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心安，哪里都能进入梦乡。 睡场里，睡草屋的时光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简介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柳依依 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陈风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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