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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門舞集 | 用感知來舞動。

 古易良 2020-08-17



提起云门舞集,许多人该是不陌生的了。

这个被文化圈人士评价为“是一种文化现象”、被伦敦泰晤士报评价为“亚洲第一当代舞团”、被法兰克福汇报评价为“世界一流现代舞团”的云门舞集,如今已经迎来它的另一个新时代。

2020年,是创始人林怀民退休离开的第一年,也是新的艺术总监郑宗龙接力的第一年。许多舞团都会因为创始人的离开而自行解散或慢慢消失,外界也曾对林怀民提过这个担心。但林怀民对此却很放心,他相信云门舞集不会消失,因为云门舞集是一个与民众关系非常密切的舞团,而且他还找到了一位对的接班人。

云门舞集,超越了一般舞蹈团体的力量,对于大众来说,它似是一本可以读的书、一首可以听的音乐、一幅可以看得懂的画,又或是你心里想到的却又说不来的一句诗,它从生命本源处出发,带着好奇,带着追问,带着思考,带着疑惑,有时甚至带着一丝血淋淋的痛苦,表达着生而为人的归处。

所以,云门舞集的舞蹈,与其说是艺术,倒不如说它是一种语言,身体的语言,用于表达每个人内在深处都有的共识。也正是因为如此,云门舞集的舞蹈,无论是稚童、还是年过耄耋的老者,无论是一生务农的庄稼汉,还是走在社会前沿的艺术家、企业家,都会深深地被这个舞团感动着......

或许你会认为,“感动”很容易做到。但是像云门舞集一样可以“无限制”的做到,任何领域的人,任何年龄的人都可以被它感动,是很难得的。而这份“感动”,其实也是云门舞集的“脐带”。只要“感动”能够一直被延续下去,那么云门舞集,也会长久地延续下去。

在现代舞团体里,云门舞集该是一个非常“奇怪且独特”的团体了。不仅团体奇怪、舞蹈奇怪,连创始人林怀民也是奇怪的。

云门舞集,被创设于1973年,是中国的第一支现代舞团体。林怀民从国外留学回来后,他深感中国目前还没有一支现代舞团体,便决定自创一支,取名为“云门舞集”。

林怀民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做一支由中国人编舞,跳给中国人看的舞团。“云门”这个词代表了中国最古老的舞蹈,它存在于五千年前的黄帝时代,只是舞容舞步均已失传,只留下这个美丽的舞名,所以便决定以此为命名。

但他这样一份不经意的想法,却使得台湾地区从此,有了“舞者”这个名称,有了舞蹈在文化中的位置,而在此之前这些人被称为“只是跳舞的”。

|训练方式“奇怪”

之所以说这个舞团“奇怪”,首先是他们的训练方式。

四十多年前,国内舞蹈的训练方式还是西方的基本身体训练,林怀民形容是把身体拉长,绷起来做一些动作的“芭蕾舞式”的训练方式。而云门的舞者当时也大多是舞蹈科系的毕业生,对于西方的训练方式早已习以为常。

但来到云门之后,发现林怀民居然要他们放弃以往的训练方式,要从中国传统文化里的太极导引、静坐、拳术、气功等来训练,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也是不可思议的。在林怀民的鼓励下,他们做了这些训练后发现,自己的身上忽然多了很多种语言。

林怀民说:云门的舞蹈训练,跟书法一样,讲究一个“松”。让人有一种自在的感觉,只有这样,演员的舞蹈寿命才会长,跳到六十几岁没问题。

一个舞者,正常退役的年龄在三四十岁,但在云门舞集里,因为“奇怪”的训练方式,却可以跳到六十多岁,可以以舞蹈为一生,这是不是一个“奇怪”且不可思议的舞团?

|演出方式“奇怪”

云门舞集的第二个“奇怪”,在于它不仅在世界的剧院里跳给喜爱它的人看,也在社区、稻田、学校等地跳给普罗大众看。

90年代开始,林怀民成立了云门的第二个舞团。云门一团负责全球的演出而云门二团则负责走进校园、乡下,做舞蹈普及工作。在露天的舞台、学校的操场,他们为普通人演出,尽管很多人看不懂,但是一样觉得震撼、感动,也正是因为云门二团,使得了云门舞集和民众之间建立了非常亲密的关系。

如今,云门的观众遍布于社会的各个阶级、各个群体。曾经一位90多岁的农民老爷爷,为了看云门的演出,不舍得花钱坐车,便专门走路两小时过来,他说不管多远,都一定要来看。

林怀民也说:“为了保留那些来看舞的老人、小孩、村民等群众的笑容,才是我继续做这件事的动力和初心。”

就是这样一个舞团,你说它“奇怪不奇怪”?

|创始人“奇怪”

除了林怀民对舞者的训练方式、让舞团“上山下乡”的表演方式奇怪外,他本人也是十分奇怪的了。

本来在国外留学,有着大好前程的他,却因为意外的喜欢上了舞蹈,而无视父亲“跳舞可能是一个乞丐的行业”的劝阻,回国后成立了一支舞团。

后来,即使真的如父亲所言,舞团亏空巨大。但他还独自承受着压力,不仅在中国的剧场里表达给中国人听,还长期带着舞团坐飞机在世界的剧场里表达给世界人听。

曾经有段时间,林怀民觉得传统是一刀两刃,一方面是你想象力的跳板,另一方面也成了拘束你的框框,所以如何出入其间,他需要时间来斟酌。于是在1988年,他停掉了舞团,一个人去了印度、印尼、尼泊尔等地周游,让自己想明白。

1991年,当已经停团三年的林怀民从机场打车回家时,被司机质问:“为什么你要把云门舞集停掉?每个行业都有艰难的地方,台湾需要有云门舞集。”

司机这样的话语,让林怀民突然就有了非常惭愧的感觉,他感觉自己不仅背弃了出发时那一点对自己的想像跟期待,也背弃了许多支持云门的人。于是他回来的这一年,云门开始正式复出。

40年来,林怀民为云门舞集,为大众编舞了160多部舞作。从古典文学、民间故事、人文历史到生命哲思、社会现象,林怀民始终在借舞蹈来见自己,见世界,见众生。

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说他“怪不怪”?

虽然云门舞集“奇怪”,林怀民“奇怪”,可是这个世界上,这个社会上,却最是需要这样“奇怪的”团体,“奇怪的”个人。

四十多年过去,昔日的云门舞集如今被赞誉为亚洲第一当代舞团。但在创始人林怀民看来,最高的称号,再多的表扬,都比不过池上公演的那次,一位农村大娘在看完后对他说的一句话:“林老师,你们演什么我统统看不懂,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感动的不得了,你看鸡皮疙瘩还在这”。

林怀民说:“我觉得我最好的舞评就来自于这里。舞蹈不是一种认知,而是一种感受。农民就一定要看花鼓灯吗?不一定。到乡下演出,实际比去纽约演出难,只有真的好看,他们才会认可。

云门舞集的表演之所以能做到让池上万千的农人感动,也之所以能做到让整个社会的人感动,便是因为他们的舞蹈有真实的气息,有亲身感受的气息、也有对人、对自然、对万物怜爱关照的气息。

他们先感而后动,无论创作哪一只舞曲,他们都会从身体和内在的亲身感受出发,以肢体语言表达出来。正是这份“先感而后动”,使云门具备了真正普世性的“感动”。

为创作舞曲《稻禾》,林怀民带着舞者来到池上,亲手体验割稻。在帮助农民弯腰割稻子的过程中,舞者体会了什么是耕田的累与痛,也体会了什么是稻子的生长和丰收的喜悦。

那年十一月,他们在收割后的田间铺上地板,以金黄的稻浪作背景,为农民演出首场的《稻禾》,给那些协助的池上农友致意。那场演出演完后,人人都笑咧了嘴,要云门常常到池上演出。

《稻禾》中最动人的一段,叫花粉”。舞蹈动作是由一对男女完成的,他们身体交叠,从未分开,在稻浪中舒展、摇曳、如同花蕊,风一吹,交织在一起,从而有了这世界上最初的感动──生命的诞生。这一段舞曲很多人感动到流泪,它让人们看到了万物有灵,生命时时刻刻都在孕育奇迹。


而在向中国书法致敬的舞蹈作品《行草中,林怀民为了让舞者能够感受到书法的呼吸和魅力,便聘请让云门舞者每周定期练习书法,在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间感悟身体的舞动和韵律,字有多少种写法,身体就有多少动法。

而后,在舞者对书法有了身体感知的基础上,林怀民再让他们面对古代名家书法的投影,即兴发挥,完成古与今,舞与书的对话。

感动,由感和动二字组成。对于云门舞集来说,感是思想的触及,动是肢体的表达。他们的每一场演出,每一个动作,都是建立在“感知”的基础之上,所以云门的“舞动”才能与各类人达成共鸣,触动他们心底深处的感动。

所以这样的云门舞集,就像林怀民所说,它不会随着创始人的退休而轻易地消失。因为林怀民培养出来的舞者精神,和深受云门舞集感动的人,也不会允许它消失。

 图片|刘振祥

2019年,林怀民正式退休,将云门舞集交给了云门二团的艺术总监,郑宗龙。

云门舞集之前的感动是林怀民式的感动,是《流浪者之歌》里林怀民借佛陀成道的故事来展现对生命终极解脱的追寻,是《微尘》里林怀民对近代世界灾祸不断,人类力量卑微脆弱的呼唤呐喊,还是《水月》里,展现林怀民对佛偈“镜花水月总成空”的思悟,这些都带有林怀民强烈的个人符号,让我们跟随者他的思考而见自己,见世界,见众生。

而如今,云门舞集的感动,则转化成了郑宗龙式的,对社会和人性问题的关怀和表达。

自幼濡染于书斋,受古典文化熏陶的林怀民不同,郑宗龙则是一个在街头的人生百态中历练生长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的童年视角就是蹲在万华区路边向上望的景象,我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嘶吼的,叫卖的,哀求的,祈祷的……那里的声音、气味、形体、事件、颜色,街上人们的态度,如每天世上发生的事,转眼即逝。

林怀民擅长跨文化、跨时空对话,以现代手法表现东方美学。而郑宗龙呢,则是一个以生活和社会为创作原点的人。从演绎街头底层的《十三声》,到展现现代的人性欲望与争夺,爱恋与孤寂的《毛月亮》,他的作品不只是停留在文化内涵的宣扬,更多的是站在人类共通的原始感觉上做交流。

郑宗龙站在对时代和社会问题的关注和表达上,用自己的方式接下了林怀民所传下来的这条名为“感动”的脐带

2020年,云门舞集47岁了,可是它又是那样的新,焕发着一切皆有可能的崭新生命力。

那个曾经由中国人编舞,跳给中国人看的舞团,如今早已走出去,在世界舞台上了博得了一流的位置,赢得了世界的喝彩与掌声。

可是,对于任何一个云门的舞者来说,这些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跳的舞,有表达有思考,有感知有共鸣,他们跳舞是跳给中国人看,跳给世界人看,也是跳给自己看的。

他们让我们知道了,原来这世界上,有一种发声,叫舞蹈。有一种感动,叫云门舞集。



编辑丨途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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