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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在哪里

 新用户5117idij 2020-08-17

母亲,你在哪里

——纪念母亲去逝二十周年

张 晗

母亲走了,已二十年了。像一片无名的落叶,轻轻的,静静的,无声无息。

母亲出生于祖辈躬耕的农民家庭。由于家境贫困,她一生未进过学堂门。和父亲结婚后,为了生计,她和父亲在自家开了一个小吃店,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1958年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父亲被套购粮油破坏统购统销、乱砍滥伐等莫须有的罪名送进监狱。父亲走了就再没有回来。当年,他就带着冤屈、愤懑撒手离开了们。那时,母亲42岁,我们兄妹年龄最大的大姐十四岁,最小的我不到二岁,生活的重负全部压在了母亲一人身上。从此,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五人踏上了坎坷、艰辛而又漫长的求生道路。

家徒四壁,生活举步维艰。哥哥刚上初中一年级,只好缀学回家劳动。三个姐姐更不谈进校门了。母亲不分白天黑夜地劳累。为了多挣工分养家糊口,她强撑着瘦弱的身体,下地干活和男劳力一样,插秧、割麦、挑稻把,样样都干。尤其是一百多斤的稻把,她挑起来常压得腰都直不起来,摔在田里,衣服被泥水湿光。母亲白天去生产队干活,别人累了歇伙休息,她却利用这会空隙上山砍柴。晚上回家里,她又就着油灯纺线,为我们兄妹织布缝衣,她常常纺到鸡叫三遍天快亮时才上床蒙上一会。那时“大跃进”浮夸风盛行,农村虚报粮食高产实严重缺粮。我们吃不饱,母亲就每天上山剜野菜煮稀粥给我们充饥。一次,母亲背着一大筐野菜正往回赶,遇上狂风暴雨,被一根风刮断的铁丝绊倒,铁丝缠在她的脖子上,划开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母亲险些送命 。母亲不仅承担体力上的重负,而且还承受着精神上的巨大压力。由于父亲是已故“犯罪”分子,家中又是孤儿寡母,常遭到别人的冷眼歧视。那时正是人民公社刚刚成立,“共产”风刮得正猛,农村以生产队为单位,队队办起了集体食堂,社员吃饭都到食堂去打饭。母亲和我们兄妹作为“犯罪”分子的遗属,去食堂打饭也受到歧视,打饭的总要把我家的饭分得比别人少。母亲不服气,一次和打饭的组长辩了几句,惹恼了那位大组长,一脚把母亲手里的饭桶踢到池塘里,桶里的稀粥全泼到水里。饭桶飘到池塘中央,母亲只好自己含泪把饭桶捞起来。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手里的空空饭桶,一家人抱头大哭一场。

母亲不甘屈服于命运。生活的重负和别人的歧视没有把她摧垮,她发誓不靠别人门框,不端别人饭碗,讨荒要饭也要把我们兄妹抚养成人。进入七十年代,我要上中学了。由于连续三年干旱,农村粮食大幅度减产,全家六口人分得的口粮只够吃半年。家里严重饥荒,哪再有粮食让我带去上学。母亲作出了意想不到的决定。1970年,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当我们兄妹从梦中醒来时,母亲不见了。我们哭喊着到处寻找,终于在离家很远的路边大柏树下找到了她。母亲倚靠在大柏树下,手里拎着一个竹筐,里面一双碗筷,两个布袋。母亲衣衫褴褛,泪痕满面,寒风掠起她头上的缕缕白发,是那样的凄惨和憔悴。母亲要去讨饭,把家里的口粮省下来供我上学。母亲是个要强的人,当她跨出这一步时,心里是多么痛苦!我们兄妹抱着母亲哭成一团,死活也不让她去,即使一家人饿死在一起,也不能让她去要饭。那时,母亲已是54岁的老人了。后来,一家人省吃俭用,勒紧裤带,经常一天就吃两顿稀钣,终于供我读完了中学。

破船单遇打头风。1972年,大姐和哥哥先后出嫁、结婚,我也临近初中毕业,家里困难稍有缓解。可是,一场残酷的打击又降临在母亲身上。由于母亲为抚养我们兄妹风里来、雨里去,多年积劳成疾。这年春天,母亲患上了类风湿关节炎。由于家中无钱给母亲彻底治疗,她的病情日益加重,到了秋天,母亲已经不能行走和站立了。生活的重负终于将母亲压倒了,母亲从此也再没有站起来了。母亲瘫痪了,病魔一直缠绕着她,疼痛时刻也不离开她。她的手、足关节疼得发肿,最后变形。母亲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她没有向病魔屈服。关节疼很了,她用止痛药来麻醉。不能行走,她就把家中的两只木凳作为自己的行走工具,一前一后地慢慢挪动两只木凳,身子再缓缓地由一只木凳转移到另一只木凳上。两只木凳是母亲后半生须臾未曾离开的好助手,它们坏了又修,一直陪伴母亲26年,直到母亲离开我们。


母亲勤劳,善良,仁慈。在她瘫痪的26年里,虽然手、足关节疼痛变形,但她还坚持尽力做一些家务,为哥嫂减轻家务负担。她总是坐在凳子上,把嫂子从地里剜回的菜一棵一棵地择干净;关节疼痛稍轻的时候,她还慢慢缝补旧衣服;哥嫂下地干活时,她在家照看孙子、孙女,哥嫂的四个孩子都是母亲一个一个亲手带大。领居和周围认识母亲的人都知道,母亲不仅贤慧、勤劳、善良,而且还特别能宽容人。邻居家有事,她总是扑下身子帮忙。我家虽然困难,但母亲一旦得知周围邻居缺油断盐,总是让哥嫂把家里本来就不多的油盐再舀一些送给邻居。母亲对人宽容,以至不计前仇。一位单身汉邻居曾受人指使诬陷父亲出伪证,上山砍了一些松树苗偷偷放在我家门口,指控我父亲乱砍滥伐。父亲蒙受不白之冤,直到1980年平反才真相大白。这位单身汉后来成为双眼失明的孤独老人,母亲同情他,叫我们兄妹不要计较他过去对父亲的伤害,还让我们常给他送饭送菜,照顾他晚年生活,直到他最后临终。母亲善良、贤惠和宽容的品质,深为乡邻称赞。

母亲是伟大的。她以一般男子汉都难以具有的毅力和意志肩负起我家的千斤重担,几十年风吹雨打,不屈不挠,不向生活低头。母亲太累了,她一生含辛茹苦,忍辱负重,为我们兄妹耗尽了心血。母亲太苦了,她一生未过上一天好日子。当我们兄妹都成家立业、生活开始好转时,她又被病魔缠身。她是在苦难和疾病中走完自己一生的。

母亲走了,她在付出毕生心血把我们兄妹抚养成人后,自己轻轻的、静静的、无声无息的走了——母爱无私!

痛心伤永逝,哭呼母不归。母亲走了,无尽的思念一直牵着我们穿过母亲的沧桑岁月,寻找她的身影。

母亲,你在哪里?

作者张晗,金寨人,曾在金寨工作多年,现供职省工商局。爱好文学,中国散文协会会员,曾在国家、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多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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