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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不可测

 卷小耳 2020-08-18

大凡国人都知道中国是一个讲究气度的国度。

这是我们村知识渊博的洪哥讲给我听的。

他说,遇事当学三国时的谢安,大军崩于面前而不改色。

洪哥已经八十岁高龄了,是村里大家都很尊敬的人物,每天健步如飞得在村子里巡游。

所以我不敢指出他这句话里的错误。

你们也不要说。

你当我不知道谢安是明朝人吗?

就你能?

厉害死你。

洪哥说,他站在东街口手搭凉棚望向俺们村里,只佩服一个半人。

半个人是老胖哥。

老胖哥是个慢性子,做事极有规矩。

关于老胖哥的故事,最有名的是,一个猪圈砌了半个月的光景,然后从街上找来邻居参观。

猪圈砌得确实出色,横平竖直。可是就在大家参观过程中,猪圈里的那头猪有点调皮,把猪圈拱了一个大洞钻了出来。

众人都去轰猪,只有老胖哥慢吞吞的一动不动,还站在原处振振有词说:这畜生,居然攻我最薄弱的地方,你拱拱犄角那试试?

然后被老胖嫂子一笤帚疙瘩击飞。

洪哥佩服的一个整人,是他的冤家对头顺昌叔。

据说顺昌叔的脾气曾经火爆到什么程度,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知道了。

有一次顺昌叔到玉米地里除草,可能是心不在焉,一不小心锄掉了一棵玉米苗。他也没在意,接着锄地。但是一不小心,又锄掉了一棵玉米苗。于是顺昌叔狂怒,疯魔一样的锄掉了附近的所有玉米苗。

然后,被顺昌婶子一铁锹击飞。

洪哥和顺昌叔的恩恩怨怨起于他们十来岁的时候,一次共同去西洼淘鱼的时候。

嗯,已经六十多年了。

淘鱼这个词汇,不是我们当地人难以理解。大致是用青泥把一片水域围起来,然后用各种器具把埝子里面的淘干,抓无处可逃的鱼。

那天堪堪快要淘干水的时候, 埝子崩决了。顺昌叔大喊大叫,要洪哥速度把缺口堵上,但是洪哥慢条斯理的一步三晃的悠哉悠哉的朝缺口走去。

顺昌叔大怒,几脚就踹塌了埝子,头也不回的回家了。

嗯,六十多年了,两个人见了面也不说话六十多年了。

最先发现顺昌叔改脾气的是洪哥。

最早听到洪哥说顺昌叔改脾气的是我。

当时我们正站在大队部门口,欣赏我们村的美女大妈婶婶们跳广场舞。

顺昌叔在一个角落里打太极。

不远处有人正在盖楼房,震动器震动混凝土,发出刺耳的声音。

首先是美女大妈婶婶们受不了这噪音,收拾收拾回家了。

然后其他村民捂着耳朵也回家了。

洪哥就很诧异,因为脾气火爆的顺昌叔继续打太极,神色平静,招式严谨,丝毫不乱。

洪哥说,首先他开始练太极就不正常。

就他那脾气性格,听到这么可怕的噪音居然不发火,更不正常。

噪音居然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这更不正常。

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改了移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说到这里的时候,洪哥突然老泪纵横:

他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大军崩于面前而不改色!

这简直就是深不可测了。

难道说,你顺昌叔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么?

他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我听。

我当然也吓了一跳。

就把这件事暗暗存在了心里。

以后,洪哥逢人便说,他站在东街口手搭凉棚望向俺们村里,只佩服一个半人。

以后,村里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那就是,洪哥也开始练太极了。而且是跟在顺昌叔的后面学习。

大家就议论纷纷,难道说这六十多年的冤家要开始和好了?

虽然还没有发现两个人说过话。。

就在昨天,我上班的路上,巧遇了顺昌叔。他家住在西头,我家住在东头,本来也不经常遇到。

子侄辈的,自然要礼貌打招呼。

我叫了一声:顺昌叔!

顺昌叔把右手做成喇叭状放到自己的耳朵边:啊?

然后,自言自语解释说:哎呀,老了,不行了,这耳朵一点也听不见了。

原来如此。哈哈,我忽然恍然大悟。

然后下意识地捂住嘴巴。

横,我就是不说破。

哦,你们看到我洪哥,千万记得也不要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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