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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 | 四叔

 卷小耳 2020-08-18

 一

 小的时候,惧怕远方。父亲就呵斥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过年的时候,四叔回家探望奶奶,他抚摸着我的脑袋说,他就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四叔背微驼,但是依然很高大,走路不快,可是脚步很有力,像军人。跟着他从五叔家(奶奶在五叔家)走到我家,就浑忘了所有的惧怕。

四叔嗜酒,抽烟也很凶,以前每次回家来,都带金丝猴烟回家。宝鸡卷烟厂生产的。那时候我已经抽烟了,感觉金丝猴很不好抽,就对四叔说,等我长大了,我买好烟给四叔抽。

四叔很惊异,然后很喜欢,他说,是不是啊,那我就等着我的侄子给我买好烟抽了。

他从来不会怀疑他的孩子以后会没有出息,他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一句口头禅就是:这是我的儿子(女儿,侄子,侄女,侄孙,侄孙女)。他(她)很厉害的。

叔伯弟兄十六个,数我肤色最黑。曾经很自卑。父亲很白,母亲很白,家里的叔叔们都很白。我不知道我继承了谁的血脉。

有一次和四叔闲聊说起来,说到我的苦恼,四叔怪眼一翻,说,黑怎么了?黑是健康。我就是货真价实的老黑!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四叔的小名,也偷偷做了比较。的确,就肤色而言,我还没有达到青出于蓝的境界。

忽然忆起四婶的满头白发,如银针一样根根直立,刺入我的记忆。每次回到老家,四叔四神没有须臾分离,去哪里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四叔喝酒,四婶也喝酒。四叔抽烟,四婶也抽烟。我没有见过他们老两口有过争吵的时候。

有一个细节令我至今感动。四叔步子大,四婶步子小,两人走出一段时间,四叔会落下四婶一些距离。这个时候,四叔就会悄悄的停一下,听到四婶的脚步近了,这才继续前行。而四婶始终步伐不乱,看到四叔停下来,只是拢着头发笑一笑。

四婶于三年前病故,我们于今日凌晨接到四叔逝世的噩耗。而今日农历七月初七,正是中国传统的爱情节日-------七夕。

冥冥中,四叔选择了这么一个浪漫的日子,和分别三年之久的四婶见面重逢。

我没有见过四叔的青年时期,好像自打记事起,他就已经老了。我很少看到真正看淡生死的人物,四叔算是一个。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谈到自己的后事,并且不止一次的要求不许我们哭。他说,我活着的时候,对我好好的,比我死了嚎哭强太多太多。我都听不见看不见了,你哭什么?

就今年这次回家临走时,他还说,恐怕以后我就回不来了,再回来就是我死了以后了,你们一定要去陕西看我。

呜呼!曾经戏言身后事,如今都到眼前来!

昨夜就像有什么预兆一样的,一直睡不踏实。有梦,但是梦并不真切。所以,小弟电话打来的时候,只响了一声铃声,我就惊醒了。

都说亲人离世的时候,会有征兆,看来是真的。

继我大爹、三叔、大妈、姑父、四婶之后,我家再断一梁。

四叔,你的五个侄子接你去了,他们去接你回家。

四叔,你孩子多,去哪也不要害怕。

四叔,我没有听你的话,我哭了,我哭了,我哭了啊。

我好想,好想再听到你大声地责骂。

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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