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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回忆录:《往事并非如烟》 十一.嫂子改嫁

 百荷书房 2023-06-14 发布于河南



《往事并非如烟》


作者:晚霞


十一、嫂子改嫁


一晃二侄子走了三个月,转眼到了六月份,多情薄命的夏季开始了。
一天晚上,徐婶和嫂子正坐在外间屋门口乘凉,后院的范婶走了进来。
范婶一进门就快言快语地说:“好几天没过来了,今天过来看看你。”徐婶站起来说:“你坐我这,你们娘俩先唠着,我去看看孩子。”范婶接着说:“这么多天了,别老闷在家里,看憋坏了,今天我带你去看戏。”嫂子满脸愁云地说:“不去,没心情。”范婶又说:“不能总这样,这样身体就垮了,出去散散心,去穿衣服,咱俩走。”说着拽起嫂子,嫂子架不住她三说两说,戏瘾又勾起来了。进屋告诉徐婶说:“徐大婶,一会儿我爹下班回来,你告诉一声,饭在锅里,我跟范婶出去一趟。”
嫂子和范婶走到戏院门口时,遇见一位四十多岁中年男子,范婶上前打招呼说:“老贾,你也来看戏呀?”老贾回敬道:“范婶来了?”范婶介绍说:“这是我家邻居。”嫂子点点头,没言语。三人同时走进了剧院。
二侄子走后,我心情一直不好,思念长海,无心学习,上课总低头翻看长海死时照的像片,泪水刷刷地往下流,老师讲什么跟本听不进去,这学期的学习成绩一降再降,老师看我悲伤的样子不忍心说我……
每当我放学回家,走到房头见一群小孩在玩,刚要喊:“长海回家吃饭。”定神一看没有长海,心中一酸,眼泪流了出来,化作满天飞舞的流星飞来飞去,快走到家门口,忙把泪水擦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天晚上,嫂子又看戏去了,我和姪女还有大侄子趴在炕沿写作业,北屋的玉兰姐也在教两个孩子识字。
徐叔忧虑地对父亲说:“大哥,这些日子,侄媳妇天天去看戏,我看神情不大对劲,外面风言风语,大哥,你得说说,别跟坏人学坏了。”父亲一边抽烟一边说:“出去看戏,散散心,我能说什么。”徐叔不满地说:“一天一元钱,一个月三十元钱,你半个月工资没了。”父亲叹口气道:“寡妇媳妇,我怎么说,老天要下雨,王母娘娘要改嫁,我有什么办法?听天由命吧。”
在戏院里,嫂子挨着老贾坐着,老贾小声地对嫂子说:“我们认识快两个月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嫂子说:“我娘家哥哥不同意我改嫁,让我在老魏家守着。”老贾又说:“两个孩子都带过来,我也没意见。”
嫂子说:“看戏吧,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范婶家住在我家后院,是东厢房,门朝西开。嫂子吃过早饭,简单地收拾完,去后院范家。
范婶劝道:“我看老贾挺诚心的,那人挺好,通情达理,温柔体贴,你岁数这么小,守到啥时是个头?老公公那么大岁数,要是死了,孩子又小,到时我看你怎么办?”嫂子不忍心地说:“老公公对我挺好,月月工资全交给我,什么也不管,过日子我说了算,我真不好意思开口。”范婶:“早晚都得说,现在你就跟他说。”嫂子低头不语。
晚上,父亲顶着星星回到家,徐叔问:“大哥,这么晚才回来?”父亲答道:“干完活又直接学习。”“又学啥?”父亲接着说:“开展增产节约,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铺张浪费,分散主义和官僚主义,叫'新五反’。”徐叔不耐烦地说:“成天反,反的烦人。”父亲告诫说:“老弟, 你还没教训?少说话,不管搞什么运动,少说话没不是。”
嫂子把饭桌放好了,招呼父亲过来吃饭,嫂子见父亲吃完了饭说:“爹,有件事和你商量。”父亲耐心地说:“儿媳妇,要说啥你就说吧。”
嫂子接着说:“范婶给我介绍一个人,姓贾,媳妇死一年多了,对我挺好,我想跟他结婚。”
父亲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心里虽然不快,嘴上还是说:“你年纪轻轻,爹不拦你,可你要长眼珠,看准人,不能盲目,更不能上当受骗,找个好人家我没意见,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多大岁数了?”
嫂子回答说:“公私合营商店会计,今年四十四岁,比我大十二岁,家里两个孩子都大了,大姑娘今年二十二岁,在缫丝厂上班,儿子二十岁,去年当兵走了。”
父亲又问:“经济条件怎么样?”嫂子说:“一般。”
父亲接着说:“我听说有饥荒。”嫂子不好意思说:“爹,这事你知道了?”
父亲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邻居们早就传开了,你不说我能问吗?你毕竟是儿媳妇。”
嫂子说:“是他给原来媳妇治病欠了一千多元钱。”
父亲不放心地说:“这一千多元得还多长时间?我希望你去过好日子,不希望你去受苦。”
嫂子坚定地说:“这事就这么定了,过好过坏我甘心情愿。”
父亲无奈地说:“你乐意,我也没说的。”
嫂子又说:“爹,我想把两个孩子都带过去,他家现在挺困难,你能不能拿点抚养费?”
父亲为难地说:“孩子是你亲骨肉,没有理由让你们母子分离,要带走,我没意见。让我拿抚养费不合理,因为我是孩子的爷爷。”
嫂子有些不解地说:“不拿抚养费我就不带了。”
父亲温和地说:“你不带,我更高兴,他们是魏家后代,我有责任把他们抚养成人,你放心,有我活着困难不着他们。”
嫂子说:“爹,老贾让我过几天就过去。”
父亲安慰嫂子说:“你选好日子,哪天走,爹没意见。屋里的东西你随便拿,喜欢什么拿什么,这月工资也给你。你在老魏家呆了十五年,守了八年寡不容易,爹感谢你把孩子拉扯大了。今后我把你当女儿,你把老魏家当娘家就行了。”嫂子感动的默默擦着眼泪。
三天后,父亲上班去了,我们三个也都上学走了。一会儿我家门前停辆马车,嫂子正往车上装东西。徐叔和徐婶都帮忙往车上装东西,左邻右舍都站在门口观望着。马车装好后,嫂子走进屋里在哥哥的遗像前站了一会儿,凝视半天,泪水流了出来,含着眼泪走出房门。坐上马车向徐叔徐婶和邻居们招手,想说点儿什么,此刻,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不时地回头望着魏家大门。徐叔和徐婶泪眼汪汪地望着嫂子坐着马车走远了。
至今我也忘不了,放学回到家里,嫂子已经走了,人一走,屋里显得空荡荡。当时我心想,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狠心不管我们了,看我们笑话,我非活个样给你看看。我当时对嫂子的改嫁耿耿于怀,很是不满。
父亲下班回到家里,见此情景长叹一声。徐叔走过来劝慰说:“大哥,儿媳妇走了,你别难过。”父亲难过地说:“没办法,咱家没那个人,留不住。”
不一会姪女和大侄子回到家里,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弄蒙了,那年,我和姪女都十四岁,大侄子十三岁。
大侄子长江天真地问:“爷爷,我妈呢?”父亲悲伤地说:“你妈改嫁了,上老贾家过日子去了,你俩跟不跟你妈去?”
长江拍着胸脯说:“爷爷,我姓魏,我是老魏家人,不跟我妈去当代犊子。”父亲满意地说:“长江有种,是爷爷的好孙子,来,爷爷给你做饭。”
我帮父亲把饭做好端了上来,把饭盛好,大侄子端起碗就吃上了,姪女坐在炕沿上不吃饭,只是哭。父亲劝道:“别哭了,你妈走了,还有爷爷呢。咱们好好过。”
侄女难舍母女情,后来也去了贾家。
晚上,吃过饭后,徐叔帮父亲把炕柜从中间又抬到炕稍。一铺大炕原来睡六口人,现在只剩老少三代三口人,父亲睡中间,一边是孙子,一边是女儿。
父亲躺在炕上,望着窗外。夜深了,黑暗凝视这铺大炕,父亲失望地在被窝里悲泣自己的命运。虽然声音很低,却是无所不在,连屋角里也似乎有极其低微的哭泣。
“一个坎儿接一个坎儿,不让我老魏头直腰,我哪辈子缺德了,老天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他的这个念头,常常来折磨他自己。他觉得世间一切都是由观音菩萨安排的。自己到这个地步,也是命中注定的。命啊,这就是命,不认命不行。此起彼伏的苦难,是老天在惩罚我呀。
父亲想到这里,又悲叹起来。突然一个年轻人的面孔在他眼前出现了,他似乎微笑着望着他,那不是我儿子广发吗?刚要和他说话,瞬间这张脸渐渐向空中升去不见了。父亲突然明白了,为了他的儿子也要活下去,我的任务没完成,一定要把革命进行到底。
一想到我还有一个孙子,希望之火又燃烧起来了。孙子给他带来了一种希望,为了孙子、女儿我要活,好好的活,坚强的活,活出个样让大家看看,我老魏头不是孬种。
父亲劝自己,睡吧,睡吧,明天还要上班,明早还要起来做饭。不知什么时候,父亲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星星闪着阴森森光亮,风在屋外高声叹息着。

【待续】

 

作者简介:
魏彩霞,笔名:晚霞,大庆盐业公司退休职工。大庆石化老年大学文学班学员,大庆老干部大学文学班、诗词班学员。大庆作家协会和诗词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报刊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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