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武汉疫情，在《情深深雨蒙蒙》饰演陆尓豪、《都挺好》饰演大哥苏明哲的著名演员高鑫去口罩厂做义工，和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员工接替下班的工人，一夜做了四万两千个口罩，被称赞正能量。 高鑫的陆尓豪 高鑫的外公舒适是中老年观众熟悉的表演艺术家，他在《清宫秘史》中饰演光绪皇帝，《红日》中饰演张灵甫是影史经典。 舒适和他的两任太太慕容婉儿和凤凰的爱情故事相当感人，结局也令人叹惋。 1916年4月19日，舒昌格出生于北京，“舒适”是其父的雅号，后来成了他的艺名。 舒适从上世纪30年代开始演艺生涯，主演《李三娘》《乱世英雄》《董小宛》《苏三艳史》等话剧和电影，他身材高大，英俊儒雅，被誉为“上海滩的格里高利·派克”。 1920年3月2日，慕容婉儿诞生于一个大家庭，原名钱欣珍。抗战时期，钱欣珍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不得不辍学，1939年加入上海剧艺社，并取了一个十分古典的艺名“慕容婉儿”。 她在《孔夫子》《花溅泪》《西厢记》《惜分飞》《艺海春秋》等影片中扮演重要角色，成为影迷眼中的“中国的英格丽·褒曼”。 在姚克编剧、费穆导演的舞台剧《清宫怨》中，舒适演光绪，慕容婉儿演珍妃，在上海的璇宫剧场连演71天，场场爆满。他们也进入了角色，台上台下都成了情侣。 慕容婉儿 有一天，慕容婉儿把舒适带回家见父母，钱家接受的是西式教育，思想开明，不干涉子女的恋爱婚姻，而且慕容婉儿的母亲对舒适印象很好，他们的亲事很快定下来了。 因为上海时局紧张，他们没有大办婚礼，只是简单办了几桌酒。不久，22岁的慕容婉儿生下一个女儿，后来又有了身孕，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1944年12月21日，新光大剧院首演张爱玲话剧《倾城之恋》，当台上的舒适正沉浸在范柳原的世界中时，慕容婉儿早产了，情况危急，舒适家人给老板周剑云打了电话，要求让舒适立刻去医院。 周剑云怕影响演出，便压下消息，连中场休息时也没有告诉舒适。直到演出结束，舒适才知道妻子的事情，心急火燎赶到医院，只见床上的婉儿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原来生下儿子的慕容婉儿产后大出血，但由于没有家属在手术单上签字，医院足足等了4个小时，只是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 慕容婉儿气若游丝，四肢冰凉，舒适悲愤交加，恨透了周剑云，自责没有安排好一切。舒适签字后，医院马上手术和输血抢救，慕容婉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舒适望着脸色苍白的妻子，愤而离开周剑云的大中剧艺公司。 上海沦陷后，日本人控制的“伪华影”公司邀请舒适在鼓吹“大东亚共荣”的电影《春江遗恨》中出演男主角，舒适严词拒绝，从此不能在上海立足，与慕容婉儿一起离开了上海电影界，游走于全国各地，在舞台上主演反封建反恶势力的话剧。 抗战胜利后，舒适夫妇重返上海，但国民政府建立的电影厂以加入国民党作为演戏的条件，舒适一怒之下去了台湾半年，然后携全家去了香港。 舒适夫妇与儿子 舒适在香港主演了《清宫秘史》等电影，并和刘琼等人在香港秘密参加爱国活动，有一天深夜，他们在万邦酒店聚会后，正在房间里歇息，突然走廊上传来沉重杂乱的脚步声，舒适等人意识到已经暴露了，可是来不及转移，束手就擒。 此前慕容婉儿已经带着儿女离开香港回到大陆，所以没有被捕。 1952年1月10日晚上，舒适和刘琼、狄梵、杨华等8个“不受港督欢迎之人”被香港警察押上了囚车，驱逐出了香港。 《清宫秘史》周璇 舒适 舒适回到上海后，进入上影演员剧团，慕容婉儿进入上影翻译片组（上海电影译制厂的前身），从事将外文剧本翻译成中文的工作。 舒适在《鸡毛信》《宋景诗》《李时珍》《斩断魔爪》《为了和平》《情长谊深》中饰演的都是配角，1958年的《林冲》是他建国后为数不多当主角的电影，舒适饰演的被逼上梁山的林冲更像一个革命者，符合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 《林冲》 舒适最深入人心的角色是《红日》中的国民党师长张灵甫，演得形神具备，人人夸赞。可是几年后，运动到来时，这成了他的罪状，被认为骨子里反动，所以才把张灵甫演得这么好。 舒适的张灵甫 慕容婉儿有亲属在台湾，被关起来一遍一遍交代问题，儿女也被要求和父母划清界限。 慕容婉儿胸部长出一粒小东西，从花生米大小长到鸽蛋那么大，还发烫。她的同事叶琼对看管慕容婉儿的人说：“她生重病，这事非同小可，你们继续把她关着，一旦发生意外，可担不起这责任！” 慕容婉儿终于被允许回家治疗，可是舒适已经被关进牛棚，无法照顾妻子。 慕容婉儿病情恶化，肿瘤扩散到淋巴，人越来越消瘦。可她担心舒适超过自己的病情，悲哀地对舒适的小弟说：“你三哥没指望了……” 慕容婉儿 慕容婉儿得知舒适要被厂里遣送到奉贤五七干校，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决定无论如何要与舒适见上一面。 舒适见到了久别的妻子，心中五味杂陈，说了声“你怎么来啦……”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慕容婉儿不敢把自己患癌症的消息告诉丈夫，舒适也从别人口中模模糊糊知道了一点她的病情，但不知道怎么询问，他们都不愿意破坏气氛，只是默默无语对视着。 《清宫怨》中光绪与珍妃秘密相见，被关押的是珍妃，而现实中是舒适，舒适看着清丽脱俗却憔悴的妻子，就像光绪爱怜地看着珍妃一样。 她将包里的衣物递给舒适，舒适只能点头，频频重复着“你也要保重”，就再也说不出什么。 慕容婉儿黯然回去后，病情又加重了，她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把平时不用的食用油积攒下来，和舒适喜欢吃的糖藏在柜子里，然后天天翻看日历，盼望舒适回来。
顾也鲁 慕容婉儿 舒适 她的病越来越重，连下床都困难了。1970年1月25日傍晚，躺在床上的慕容婉儿呼吸微弱而急促，弟弟舒昌言觉得情况不妙，问两个姐姐要不要叫三哥回来？于是小妹舒昌静跑了出去，驱车朝60公里外的干校进发。 舒适经过特许，在两名押解人员陪伴下，晚上9点多钟乘吉普车回到家里。舒适见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妻子，大声呼唤：“婉儿！婉儿！” 慕容婉儿看见丈夫，露出了笑容。两名押解人员也起了恻隐之心，和舒适约法三章：“不能自杀和逃走，否则我们没法交代，如果还想参加追悼会，那么我们再请示领导。” 舒适不停地点头：“我这个人说话算数的，你们放心好了。”
慕容婉儿声音越来越微弱，只有两片嘴唇在动，眼角爬出一滴泪，舒适也悲从中来，尽量克制自己，但仍忍不住抽泣。 在旁边守着的小弟舒昌言为嫂子做了两三次人工呼吸，与死神争分夺秒。慕容婉儿用尽力气嘱咐丈夫：“以后要跟两个孩子生活在一起，再困难也要拿出钱来资助这个小弟弟完成学业，照顾好他……” 慕容婉儿累得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舒适紧紧握着她的手，毫无睡意。 大约凌晨5点，慕容婉儿醒来，说：“这一晚我倒睡得蛮好。”其实她就睡了十几分钟，说完这句话不久，呼吸又急促起来，当舒昌言又要抢救时，舒适一下子按住弟弟，痛哭着说：“不要做了，让她……走吧……”
这时慕容婉儿轻轻地讲了一句话：“看来人死也不过如此……”说完她又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舒适紧抱着她尚未冷却的身体，悲痛欲绝：“30年，30年，就这么结束了……”
中年丧妻的舒适在干校劳动，终日闷闷不乐。 他的邻居凤凰的丈夫是资本家，在运动中死于非命，凤凰一个人带着3个孩子艰难度日。 凤凰原名严慧秀，她和舒适的缘分要追溯到1939年，他们在影片《李三娘》中初次相遇。那年舒适23岁，严慧秀11岁。 在《李三娘》中，严慧秀反串舒适和周璇的儿子，舒适和周璇都很喜爱小妹妹严慧秀，教她演戏，处处照顾她。在摄影场附近，舒适还把小姑娘严慧秀抱起来拍了几张照片，作为纪念。
严慧秀因《李三娘》得到国华公司老板的赏识，成为该公司的签约童星，并有了一个响亮的艺名——“凤凰”。 小妹妹凤凰与大哥哥舒适、大姐姐周璇很投缘，以后又与舒适合作了几部影片，又跟着周璇去学弹钢琴，经常往来。 舒适与慕容婉儿结婚后，凤凰经常去舒适家串门，慕容婉儿也很喜欢她，还送过她一件亲手织的漂亮的绒线衫。 凤凰与慕容婉儿还在电影《西厢记》中合作过，慕容婉儿演崔莺莺，凤凰则演崔莺莺的弟弟欢郎。
1946年11月，凤凰和柳和锵结婚，舒适和慕容婉儿还去喝过喜酒。柳和锵的弟弟柳和清的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王丹凤。 上世纪40年代中期，舒适与慕容婉儿去香港后，凤凰留在上海相夫教子。 1952年，舒适夫妇从香港回到上海，两家又成了邻居，舒适和凤凰都在上影天马厂工作。 舒适一直把凤凰当成妹妹照顾。他知道凤凰的丈夫去世，经济窘迫，就买了巧克力偷偷给她，凤凰非常感动，那时舒适还在干校劳动，经济并不宽裕，这份心意很难得。 舒适知道凤凰的小儿子得了肝炎，就在乡下买些黑鱼给她送去，借机探望她。
凤凰送给舒适自己父母做的炒辣酱，让他带回干校。后来，舒适告诉她，自己回干校时，常会带些吃的东西与“难友”们分享，唯独这瓶炒辣酱留给自己，慢慢品尝。 同是天涯沦落人，在特殊环境里两人长期互相关爱，两颗历尽沧桑的心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1975年3月1日，经过组织批准后，59岁的舒适与47岁的凤凰登记结婚重组家庭。这时慕容婉儿已经去世5年，凤凰的丈夫柳和锵离世也有10年了。 距离1939年他们初次相识的情景，时光已过了30多年，难怪舒适晚年经常说“慧秀，我们真有缘”。
23岁的舒适和11岁的凤凰 在特殊年代，他们不可能大办喜宴，结婚简朴低调，新房里唯一添置的是新窗帘。舒适亲自掌勺，用拿手好菜招待亲朋好友。 他们结婚第二年，运动结束了，好日子到来了。舒适继续拍电影、电视，业余时间唱京戏、打篮球，生活丰富多彩。 凤凰1984年退休后，拒绝了拍戏的邀请，理由是舒适不同意。舒适说，没有你在家，我心里不踏实。 舒适和凤凰晚年互尊互爱，相濡以沫，他们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情缘。舒适晚年经常对凤凰说：“慧秀，我们真有缘，有你真幸福！”
晚年舒适与凤凰 舒适生命的最后10年，由于视神经萎缩，完全失明，耳背也很厉害。凤凰充当他的眼睛、耳朵和左膀右臂，不离左右。夜里她总要起来两三次，帮舒适“起夜”。 2015年4月19日，舒适迎来他的99周岁生日。凤凰心里想，舒适虚龄百岁了，他们俩1975年结婚，正好是结婚40周年的“红宝石婚”。于是她请来亲朋好友为老伴办了百岁寿宴，亲笔写下贺词：：为人正，对人真，待人诚。祝贺百岁老伴舒适生日快乐！ 两个多月后，2015年6月27日舒适便驾鹤西去，告别了凤凰。 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位深受影迷们爱戴的表演艺术家去世后草草火化，没有举办任何形式的追思会。舒适的儿子说：“他对生死名利一直看得很淡，早就对我们说过。他去世后，不要举行追思会。”
不久，舒适的子女因房产继承等纠纷将88岁的继母凤凰告上法庭。 舒适与凤凰婚后没有生育子女，他的子女皆是与前妻慕容婉儿所生。 当年凤凰嫁入舒家，舒家姐弟俩就对这个继母不怎么喜欢。他们觉得凤凰曾经是资本家太太，成分不好，而且还有三个拖油瓶，觉得爸爸一定是被骗了。 舒适和凤凰结婚后，他们很少与父亲往来，在舒适晚年生病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们也很少出现。他们从来不喊凤凰妈妈，只是叫她阿姨。
舒适去世后，他们想要分割父亲与凤凰共同居住的位于复兴中路的一套房产，想把凤凰赶出去。 舒适夫妇的这套公寓建筑面积105平米，按照当时的市价，大约在600～630万元左右。按照法定继承，舒家姐弟最多只能分得200～210万元。 姐弟俩当然不满意，他们认为凤凰是用欺骗的手段换取了房子，还说父亲舒适在医院的时候身上长了多处褥疮，指责凤凰虐待他们的父亲。
面对继子继女的责难，88岁高龄的凤凰心寒不已。如果她真虐待了舒适，舒适怎能活到百岁高龄？而且一个88岁的老人照顾百岁老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怎能苛求呢？ 2016年8月，舒适去世一年多后，上影集团为舒适补办追思会，多少给了凤凰一点安慰。一个月后，凤凰在医院病逝，享年89岁。她终于能清静了，和老伴舒适在天堂相聚。
可是官司还没有结束，凤凰的那部分遗产由她的3个儿子继承，柳家三兄弟与舒家姐弟无法对复兴中路房产的价值达成一致意见，打起了官司。 官司打了3年多，终于在2019年尘埃落定。法院最后判决房屋的产权归凤凰的小儿子所有，由他向其他继承人付给相应的房屋折价款。 愿在天堂的舒适和两位夫人能够安息。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