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湖北】吴爱国|母鸡打鸣

 百姓文学社 2020-08-18

《百姓文学》秋季刊目录

年度选刊纸刊目

1

 1974年秋天的一天,家里出现了败象,每日在台阶上或竹篱边游荡扒食的那只饲养多年的麻黄老母鸡,忽然将脖子朝前伸出,模仿着公鸡打鸣的样子发出了一声较长的鸣叫声,不过它的打鸣的声音和神态远不及公鸡打鸣那般声音高亢悠长,神态气宇轩昂,它打鸣的声音在我们全家看来显得短促而且低沉,暗哑而又丑陋。

父亲当时看见这只母鸡打鸣,竟然大吃一惊,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奇怪,母鸡怎么会打鸣呢?说完将饭碗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他说话时门牙总是有些外突,目光里总是流露出几份忧郁几伤疑惑的神情来。母亲也将饭碗放在了桌上,附上一句说:嗯,它打鸣时还模仿着公鸡的样子,扇动了一下它笨拙的翅膀,发出“啪啪啪”的拍打声,就像拍打着一块破旧的簸箕。我们兄妹几个也放下了碗筷。大哥吃完饭就回他的房间去了,离上工还有点时间,我看见他在床沿上足足坐了十分钟,似乎在想什么心事,然后躺在被褥上睡过去了。父亲碗里剩下半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桌上的菜碗里剩下半碗尚未吃尽的扁豆。家里好多天都没吃上干饭了。兄妹们个个面黄肌瘦的。父亲坐在桌边想了很久,都没明白那只母鸡它为什么要打鸣。

母亲收了碗筷走进厨房,往灶台上的铁锅里倒了两瓢清水,然后将碗放进锅里认认真真地洗起了碗筷。母亲洗完了碗筷又刷起了铁锅,当她刷完铁锅将洗碗水倒进猪食桶里时,厨房旁边的猪房里那头糙子猪已经在嗷嗷待哺了。母亲在往猪房去喂猪时,下意识地拿起灶台上的油罐往里一看,发现油罐里已经没多少棉油了,盐碗里的盐也似乎不多了,她的眼里立时流露出忧郁的神情来,母亲将猪菜和泔水倒进猪槽里时,看着那猪吱吱地吸着槽里的泔水,却不吃野菜,因为母亲尚未将麦糠拌进事先已剁碎的野菜里去,她吝惜地瞟了一眼猪栏旁边糠桶里的麦糠,发现麦糠也不多了,她小心翼翼地从麦糠桶里舀了半瓢麦糠,拌进猪菜里时,恼恨地往那糙子猪的背上敲了一棍,那猪反倒温顺地朝猪栏边的母亲靠了过来,滋滋有味地吃起了猪菜。喂完猪母亲朝那猪骂了句:哼,人都没得吃的了,你还嘴刁!离开猪栏边时,她惯常性地往猪栏旁边的鸡窝里伸了下脑袋,发现鸡窝里新下了两颗鸡蛋,她欣喜地捡了鸡蛋回到了堂屋,那时父亲仍坐在堂屋里的竹椅上望着那只打鸣的母鸡发呆,母亲回到堂屋时,父亲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奇怪,母鸡怎么会打鸣呢?母亲冲他脱口说道:它下蛋下得高兴了,所以才学着公鸡的样子打鸣哩!母亲说完有意将手中的鸡蛋往父亲面前亮了一下,然后满足地往房间里去了。后来母亲又从房间里走出,对我说:二柱啊!你放了学拿个袋子去加工房叫你仁贵爹邦忙扫一下磨底,糠不多了。我应答了一声朝学校里去了。

父亲仍在堂屋里跟母亲辨论着母鸡打鸣的问题,他说:鸡窝里有了蛋也不一定是那只麻黄鸡的功劳,家里有七口人七只鸡,你看见那麻黄鸡下蛋了?我只看见它在打鸣,此外就在篱笆边刨食虫子蚂蚁。母亲也自言自语道:家里有七口人,怎么老是只有七只鸡呢?去年多养了两只鸡,结果没到年底,就有两只鸡饿死在鸡笼里了,还是只有七只鸡。父亲说:那篱笆边的虫子茅坑里的蛆只养得活七只鸡,关键是那只麻黄鸡为什么要打鸣,老子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没听说母鸡打鸣这回事。母亲反问一句:它打鸣是很难听,可它对我们的家屋有影响吗?父亲大声说:怎么没影响?父亲在世时不是常说,家屋里败出古怪,种白菜生油菜,养草狗长卵袋吗?这是败象你懂不懂?你今天下午不出工,在家守着那只麻黄鸡,看它究竟下不下蛋。母亲有些惋惜地说:一个工值五角叁分钱,半天得五分工值二角六分半,二角六分半可去供销社秤盐买火柴,打洋油点灯。父亲说:你还是在家耽搁半天吧!父亲说完就出了屋门,往生产队仓库方向去了。

2

母亲在堂屋里呆坐了好一会儿,她愣愣地望着那只麻黄鸡在篱笆边刨食,纳闷地想着那母鸡为什么会打鸣呢?一会儿她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俗话说,处暑乔麦白露菜,如今白露过了好几天了,那菜园里的白菜也该种下去了。

母亲从猪房里拿出一把刨土的刨锹,走进菜园捡出一块空地,站在空地边举着刨锹刨起土来。她一边刨土一边拿眼睛瞟一眼正在篱笆边刨食的麻黄鸡。后来她似乎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刨土上,所以忘记了篱笆边的麻黄鸡。过了好一会儿她猛然想起了篱笆边的麻黄鸡,她回头一看,那麻黄鸡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篱笆边,不知去了何处,她慌忙扔下刨锹,走出菜园朝堂屋里走去,她要去猪房里的鸡窝边查看一下麻黄鸡是否在那里下蛋。

当她走进堂屋时,忽然撞见方仁贵家的大闺女方玉兰慌忙从大哥方大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母亲忽然吃了一惊,那方玉兰从母亲身边擦身而过时,轻唤了一声:妈!我母亲张桃兰又吃了一惊,马上意识到这方玉兰跟我父亲是平辈,大哥应称呼她玉兰姨,她怎么会从大哥的房间里匆忙走出呢?还一反常态喊了她一声“妈”,她本来应该称呼她一声“桃兰姐”才对呀?真是前晚不分了。带着疑惑她改变了去猪房查看鸡窝的路径,往右一转身看见大哥房间的房门虚掩着,她伸手用力一推,那房门被推开了,看见大哥正站在床沿边提着裤子系他的裤带,她气得嘴唇颤抖着指着大哥骂道:你真不成器,不扎实在棉花地里捉虫子,把你玉兰姨带回家困什么觉?

大哥在离开房间时,随便对母亲说了句:我们是自由恋爱呀!母亲怒吼道:放屁,她是你姨,是前辈,你还跟她恋什么爱啊!这叫乱伦!

大哥离开后,屋子里立时平静下来,而母亲又想到了那只麻黄鸡,她急忙走进猪房,往鸡窝里一看,那麻黄鸡并未在鸡窝里下蛋,她又打开了厨房的后门,看见那只鸡在屋后的大树底下刨食蚂蚁,并没有要下蛋的先兆,一般母鸡下蛋之前都会在鸡窝跟前上串下跳,显出焦躁不安的样子来。

而就在母亲看到麻黄鸡在大树下刨食蚂蚁的同时,那麻黄母鸡又扇动一下翅膀,将脖子朝前长长地伸出,模仿公鸡的样子发出了一阵古怪而又丑陋的打鸣声。母亲又吃了一惊,心里暗暗惊叹一声,完了完了,家里出古怪了,母鸡打鸣,要败家了。而恰在家里出现这种败象的同时,年仅二十二岁的大哥跟他的家门玉兰姨乱伦了,玉兰姨跟我大哥,爷爷的父辈是一个父母所生,还同着血缘,玉兰姨是父亲的叔父所生的幺女儿,所以跟大哥同岁。母亲很快就联想到村里的梅兰和梅花两姐妹先后嫁人后,他们的儿女因为交往甚密,结果相爱在了一起,两家人想尽办法,将女儿囚禁很久,儿子赶到外地乞讨流浪,后来将女儿放出后,两人又在一起同居,实在没办法,只好准许他们结婚,结果生出的婴儿缺胳膊少腿是个怪胎,那时侯,医疗检查设备不齐全,孕期查不出胎儿是否畸形。出生后才发现是怪物,只好放水桶里淹了,用蛇皮袋一装扔进远处的堰塘里,从此绝育不再生小孩。

母亲想到这些,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她坐在厨房后门的竹椅上。呆呆地望着那只打鸣的母鸡出神,她几乎忘记了再去菜园里刨地,后来那只麻黄鸡又扇动翅膀伸长脖子模仿公鸡发出了一阵古怪而丑陋的鸣叫声,她恼羞成怒地从厨房里抄起一根擀面杖,朝那麻黄鸡击打过去。那麻黄鸡“吱”的一声扇动一下翅膀,朝别处奔去了。

母亲捡起地上的擀面杖抬头望了一眼西下的太阳,觉得还可去菜园里刨一会儿菜地,于是,她重新回到了菜园,捡起地上的刨锹复又刨起土来。

3

我放晚学时,看见母亲将簸箕放在屋前的台阶上,底下搁了只板凳,她自己坐在簸箕旁边,将身子俯伏在簸箕的上空,双手搁在簸箕的中间,我朝簸箕中间认真一看,看见簸箕中间摊放了一些米粒,而母亲则用她那灵便的右手,耐心地扒拉着米粒,我惊讶地问母亲道:妈妈,你是在为你的米粒点数吗?母亲抬起头来,睁着她那枯槁而又古怪的双眼对我说:奇怪,我怎么觉得我们家米缸里的米突然间少了不少。我慌忙问:少了多少?母亲说:至少少了三千粒。我说:三千粒大概是多少?母亲说:大概有一小碗。我说:一小碗您都估计出来了?母亲说:当然,我是个持家很认真的人,你们都要提高警踢,注意你哥偷米,说不定这三千米粒是他偷去给了你玉兰姨,不然她怎么会跟你哥呢?我惊讶地问:怎么回事?而母亲却不再解释,她收起米粒对我说:我中午交给你的任务你忘了,还不快去,得补回来呀。同时,拿一双很严厉的目光盯了我片刻,我急忙提了只蛇皮袋往大队加工房方向走去,仿佛这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非得我去完成不可。

然而当我来到大队加工房门前时,加工房的大门已经关闭了,仁贵爹已经下班回家了,我怏怏不乐地往回走去,心里想着母亲交给我的任务没有完成,该怎么办呢?回家途经仁贵爹家的门前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朝他们家的屋门望去,希望能意外地看见仁贵爹,获得他的帮助,但恰在这时,仁贵爹的幺女儿玉兰姨站在台阶上愣愣地望着我手中的蛇皮袋,还没等我开口,她似乎就明白了我的意图,走下台阶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扫麦糠是吧?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玉兰姨对我说: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扫。玉兰姨说完转身回了屋,从她父亲那里拿来一串钥匙,带着我朝加工房方向走去。

这时侯天色已经很晚了,玉兰姨拉亮了加工房里的电灯泡,让我把大门关闭,谨防外人意外地走进加工房,我看到她蹲在碾米机旁边,很熟练地用板手拧开了碾米机底盘下面的镙丝,打开底盘手持一把毛刷清扫着底盘里没有出净的米粒和糠的混合物,清扫完了又将米糠扫进一只铁撮箕里,然后倒进了我自带的蛇皮袋里,我看到玉兰姨做着这些时,精神饱满,目光沉静,就像对待自己小兄弟一样对待我,我隐约意识到,碾米机的底盘被清扫干净后,第二天一定会有一个倒霉的加工客户率先加工时,将米糠遗留在底盘里,这其实是一件损人利已的事,但当我想到母亲那清点米粒的清贫状况时,也只好违心地做着这些。我真的不敢相信和苟同母亲对玉兰姨的猜测和怀疑,玉兰姨恨不得拿她自己家的粮食补贴给我们家,她怎么会使用心机和手段去窃取我们家的粮食昵?后来玉兰姨又对另外两部磨面机的底筛进行了清扫,最后才让我提着小半袋麸糠走回家去。

这天晚上我唾在父母房间后面那间较小的房间里,听见他们在房间里的床辅上唉叹了半夜,父母房间里的说话声和怪响声以及他们平时快活的呻吟声,一星半点儿我都听得十分真切,而这天晚上却只听到他们的唉叹声。母亲大概是向父亲讲述了大哥和玉兰姨之间的秘密,因此房间里就增加了父亲的唉叹声。隐隐约约我听见父亲唉叹道:难怪那只麻黄老母鸡会打鸣哩,原来真的是要败家了啊!我看不如把咱老二送到贺家湾妈那边去,能救一个是一个。母亲说:要得要得,她不是想要个孙子嘛?

半夜鸡叫时分,我们家鸡笼里那只麻黄鸡又打鸣了,它打鸣的声音古怪而又短促,跟公鸡打鸣的声音有很大的区别,父母从床上一惊坐起,父亲惊叹道:败家了败家了,母鸡都打鸣了,父亲穿好衣服点亮麻油灯走到鸡笼边对母亲说:先量一下蛋包,看有没有蛋。这时母亲已明显站在父亲身边邦他掌灯。父亲将手伸进鸡笼在里面搜寻了一番,那七只鸡在鸡笼里惊恐地狂窜乱叫,终于捉出那只麻黄鸡来,父亲一手捉住鸡的翅膀一手在鸡的小肚下面摸捏,一会儿竟将鸡放回了鸡笼,疑惑地对母亲说:这鸡好像还有蛋包啊!可它为什么要打鸣呢?后来他竟然将祸根转移在了大哥身上,他恼怒地走进大哥的房间,掀开被子朝大哥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两巴掌,怒吼道:都是你狗日惹的祸!

大哥翻转一下身子怒问道:凭什么打我呀?这时我们几个弟妹都相继醒来,人人自危地在被窝里吓得瑟瑟发抖。父亲怒指着大哥道:凭什么打你,就凭你狗日跟玉兰姨乱伦这一条,哪个姑娘不好要,为什么要跟她?大哥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认她做姨,你只不过是过继给方家的继子,妈是丁家抱养过来的童养媳,跟方家有一毛钱的关系吗?父亲说:老子毕竟认了方家人为父母,母鸡都打鸣了,你还不认罪,要回到过去,非将你两个沉潭不可。大哥却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说:他们二十年前就死了。父亲又要抬手打大哥,却被母亲制止了。

4

清早起来,我看见母亲坐在堂屋的中间手握一把竹筛筛米糠,昨天傍晚我和玉兰姨去加工房扫回的米糠已被母亲用竹筛分离出来,米糠纷纷扬扬地掉在簸箕上,米粒剩在竹筛里,虽然只有那么两小碗,但母亲却满心欢喜。姐也起了床,坐在厨房里的灶堂前往灶里添加柴火熬稀粥,从灶堂里飘出来的火苗把她的脸映照得通红,父亲站在台阶上的竹篱边刷牙,我走到他身边胆劫地问:爸爸,你昨夜说要把我送到婆婆那里去的,今早还去不去呀?父亲回过头来凶巴巴地拿眼睛剜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在堂屋里收拾米糠的母亲却说:这种话他都说一百遍了,有时侯他还会赶我滚球。

中午吃饭时分,照例是一顿稀粥,甚至还掺了野菜,人饿得虚晃晃的,我们一家人一边喝稀一边望着门前那只打鸣的母鸡出神,一会儿母亲唉叹道:为什么总是喝稀粥呢?恰在这时台阶上那只麻黄鸡又打鸣了,父亲恼火地说:还不是因为母鸡打鸣造成的,这一切都应该归罪于它。父亲说完竟丢下碗筷捡起一根木棍朝那只麻黄鸡打了过去?那麻黄鸡也因身体饥饿瘦成一把骨头,因此身子轻盈得似一只小鸟,它张开翅膀竟鸟儿一般朝菜园里飞去了。父亲又打开菜园门去追打母鸡,那麻黄鸡又朝别处飞去了。

刚吃完午餐那顿稀粥,仁贵爹和贤枝婆两口子就走进了我们家门,贤枝婆屁股一落坐在堂屋里的那只椅子上,就向我父母亮底了,仁贵爹说:忠诚啊,我闺女玉兰她怀孕了,今早起来呕吐,她妈带她去大队医务室把脉问诊,是有喜了,两个月没来例假了。父亲说:这都是母鸡打鸣惹的祸,我晚上杀了它就是了。仁贵爹说:这不是母鸡打鸣的问题,问题是我女儿现在怀孕了,得赶紧让他们去把结婚证给办了,趁着现在别人还不知道,要是让大队干部知道他们未婚先孕,违反婚姻法,拉出去游行示众,坐大牢,那事情可就大了,孩子们的前途就毁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父亲有些为难地说:叔啊!我们是晚辈。仁贵爹说:什么前辈晚辈,你只是方家一个继子,没有血缘关系,可以姓方,也可以姓贺,你继父继母早死了,他们还能从坟墓地里蹦出来骂你不成,你那个方姓是假的,冒牌货,我们其实不是叔侄关系,我叫你叔还差不多。父亲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说:我姓了几十年方,都把自己弄糊涂了,真以为自己是方家传人,其实回头一想,我跟方家的确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这很简单,回头我让记工员把我姓给改回去,再去学校找校长把孩子们的姓全改了,以后就不再别扭了,叔你放心,我马上去找会计开证明,让他们俩人去公社把结婚证给办了,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生孩子了。仁贵爹说:还叫什么叔啊?你以后改口叫亲家!

就在大哥和玉兰姐去公社办完结婚证的那天晚上,父亲十分恼火地认为:由于大哥的草率,给了别人以可乘之机,本来我们家就解决不了温饱,如今又添丁加口,算是被方家给讹上了。而这一切都源自于那只打鸣的母鸡,它才是我们家灾难的根源。大概从那时起,父亲就改回了他的贺姓,而我和大哥也都在记工簿上和学校的班级名单里将自己姓给改掉了,改掉姓氏的同时,我们家也就失去了做方家子孙的资格,本来我们在方家是前辈,许多人都称我们爷爷,这下子一律兄弟相称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得怪罪于那只会打鸣的麻黄母鸡。

那天傍晚,我们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吃晚饭,父亲忽然自言自语道:不能再让它活下去了。在坐的人都吓了一跳。玉兰姐小心翼翼,神情忧郁地问:爸爸,你打算不让谁活啊?我爸妈他们不要彩礼,还贴了嫁妆,添加了被褥床单,也只是把我的户口转移在了这边,为的是有一口饭吃,争一个名份,他们养我这么大也不容易啊,您可别跟他们过不去啊。父亲回头冷冷地看了玉兰姐一眼说:我是说那只会打呜的母鸡。玉兰姐说:奇怪,它只不过模仿公鸡打了下鸣发了下声,天空这么大,什么油调怪调的声音没有?为什么母鸡打鸣就必须治它的罪不让它活呢?父亲说:它是一种败家的声音,它唱衰了我们家,再让它唱下去,我们家就要完蛋了。听父亲这么一说,玉兰姐也就不再争执,一家人也就陷入了沉默。

半夜时分,那只麻黄母鸡又在鸡笼里发出了一声怪异的鸣叫声,父亲从床上一惊坐起,母亲拉住父亲问:你干什么?不能啊,它正下蛋哩。父亲穿了件衣服,捏亮了手电筒,冲着母亲吼了声:蛋什么蛋,家都败光了。父亲说完毅然决然地走到鸡笼边,伸手在鸡笼里捉出那只麻黄母鸡来,举在半空狠狠地朝堂屋的地上摔了下去,那麻黄母鸡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很快就断了气。

第二天早上,母亲烧了半锅水给那只鸡退了毛,剖开肚腹一看,发现里面生长着一堆大小不一的蛋花,它果然是一只将要下蛋的鸡,母亲的心里哀伤到了极点,父亲的心里也很内疚和自责。从那以后,父亲就不再关注母鸡是否打鸣了,即便有那么只母鸡偶尔模仿公鸡的样子打一下鸣,他也好像没看见一样。这件事搁在我心里几十年了,现在我才把它写了下来。

作者简介

吴爱国,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曾在地级刊物发表诗歌,本世纪初改写小说,曾在《竟陵文学》发小说多篇,曾获《小说选刊》第二届小说笔会优秀作品奖,在《中国草根作家》发表《缝纫辅女人》《百读文学》发表《母亲的河流》等作品。现居天门拖市,打工族。   

《百姓文学》杂志社

投稿注意:

投稿时,请精选2--3篇作品、创作心得与作者简介(100字以内)和生活照一起发邮箱,如有高清配图,可一并发来,请记得完善出生地。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