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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在波:别样的陪嫁

 百姓文学社 2020-08-18


作者简介

于在波,大专学历,中学高级,大安市农村小学教师,白城市作协会员。吉林省教育科研型名教师。先后主持了5项省及国家级科研课题研究。曾获全国课业改革实验优秀成果A等奖。《吉林教育》、《现代教育科学》、《小学教学参考》等专业学术期刊发表教育科研论文近百篇;《白城日报》、《校园周刊》、《小学生阅读报》等报刊发表新闻故事、教育言论等百余篇;《绿野》、《鹤苑》、《瀚海》等纯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10余篇。编撰了《白城百年民间楹联辑》;创作了近16万字的中短篇小说辑《靠山屯》;汇集了科研课题研究成果《小学生作文教与学》等。


 

文|于在波

天空宛若被昨夜春雨专心清洗过而又特意精染了,透蓝透蓝的。

整个洮河屯弥漫着闷闷潮热而又清新的泥土气息。

紧靠屯中大道边,各家各户的泥土院墙外,面向太阳的墙根部,一片连着一片各具姿态的茵茵嫩绿草芽调皮地探出头来,相互炫耀着脖颈上亮晶晶玲珑剔透的饰品。

花白头发,干瘦,略勾身子,步履匆匆,脸庞皱纹宛若西山坡上刚刚耕完田垄似的李老憨,直奔宋老歪家,去借取种谷子用的耲耙。

这春耕大忙时节,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这人都到北洼地了,和自己一起插组,用两头耕牛种地的孙喇忽,愣是忘记了带耲耙。这大老远的,只好抄近路,走时硬时宣的毛毛道……

 刚进屯里不远,一边低头思前想后,一边加快脚步的李老憨突然听到了“嘎啊、嘎啊、嘎啊……”的稚嫩声音。李老憨急忙停住脚步,伸长脖颈,屏息倾听,嗯,是前面。

转过墙角,走近一看,声音是从那个用嫩粉的棉围脖认真捆绑着的细碎花小棉被中发出的。

李老憨疾步来到跟前,哭声瞬间停止了。

李老憨有些担心,有些害怕。这要是离开人,让狗给发现了。事态会不堪想象。于是他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来人啊!

最靠近居住的年龄四十出头的秦二白话与他的老伴潘金娇闻讯赶过来。

又矮又胖,圆脸,大眼睛的潘金娇蹲下肥胖的腰身,轻轻把孩子抱起来。她慢慢地解开围脖,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棉被,仔细一打量,是个女孩子。

女孩腮边放着的一张小算草纸上,是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孩子的出生日期。

时辰不大,陆陆续续有十几个人围拢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啧啧。你瞅瞅,这孩子模样不错耶,可惜了,这张小嘴。

这当父母的心也够狠的。

有病就治呗,哪能这样说扔就扔了的。一条生命耶。

“哇,哇--”女孩子哭了起来。

潘金娇说,一定是孩子饿了!谁家有正在奶孩子的媳妇,赶紧喂几口,要不,会饿死的。

“哇,哇--”

孩子尖锐的哭声撕扯着现场妇人们柔弱的心肠。

有的呆呆地看着孩子,有的眼睛湿润了,有的低下头来偷偷抹眼泪。

大家轮流抱着、哄着。无论谁抱,女孩子都是不停的大哭。唇鼻间挂着的裂纹犹如一条细小的蚯蚓在不停地蠕动。她时而憋了很长时间才缓过劲儿来,渐渐面呈紫红,执拗的打着挺。

李老憨安耐不住了,说,我抱抱看。

李老憨从一位老太太的臂弯里接过孩子,这孩子瞬间就停止了哭声。只是偶尔伴随着轻微的连续抽搭,微微抖动着圆润细腻的下颏。

潘金娇挺了挺身子,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惊讶:咦?我再抱下试试。

潘金娇刚接过来,女孩子用力扁了扁嘴角,随之抽泣着,慢慢裂开小嘴放声大哭起来。泪珠一对接着一对,从眼角瞬间生成、滑落,一直流入嘴角。

潘金娇满脸狐疑,对李老憨说,老憨,你再抱抱试试。

李老憨接过女孩子,女孩子哭声刹那间又停止了。

潘金娇眼睛一亮,揶揄道,这孩子就跟你,一定是老天为你安排的。如果没有领养的人家,老憨哥,我看你就经管得了。正好你老伴这辈子也没生养。

李老憨内心瞬间萌发了渴望已久的冲动。说,如果没人领养,我就抱回家,让我老伴好好善待这个苦命的孩子。

村长罗艳明打此路过,见一群人围拢一簇,叽叽喳喳,比比划划,便走过来看究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件事向罗艳明村长讲述了一边。

罗村长说,这事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老憨叔,你和你家婶子都六十五岁了。还是先问问,屯子里,有谁要领养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言语。

李老憨问罗村长,村长,那,这孩子该咋整?!

潘金娇再次揶揄,老憨,你先遇到的,一定是和你有缘分。正好,你老伴这辈子未开怀,没给你生个一儿半女!

花白头发,干瘦干瘦的刘老歪跟着调侃,老憨,这回让你砸手里了。你捡到的,你就经管吧。这样的孩子,就是个负担。他的父母都抛弃,屯子里的人谁还能要。

看着怀抱里女婴那纯净的眼睛静静地直直地盯着自己,李老憨似乎瞬间读出了女婴内心的一种强烈渴望。这种渴望,让老憨瞬间滋生了一种强力的依恋与不舍。

李老憨果断的说,小猫小狗遇到难处,还会有人心疼,还会有人牵挂。何况是一个活人了。如果没人认领,那我就领养了。也让我家那老东西也尝尝伺候孩子的滋味。——好好将养将养,说不上将来这孩子会有大出息呢!

一日,中午时分。太阳好似就挂在了头顶上,烤得锄地的人们心烦意乱。

干燥田垄上的庄稼苗儿渐渐褪去了早上的那股子英姿飒爽的劲儿,明显颓废了。灰突突,蔫巴巴,脱尽了水分似的。但是骨子里依旧有一种不服输的倔强。

通往田间的路面上,似有似无的丝丝热浪,在不知疲倦的蒸腾,蒸腾……

这路面,宛若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发出粼粼耀眼的银光。

穿着布满汗渍的皱巴巴褪灰色衣裤,敞着怀,裸着皱巴巴干瘪的布满黑斑的胸膛,肩上扛着一把亮闪闪的锄头,略带几分疲惫的李老憨,慢慢地走在回屯子的皱巴巴,明晃晃的田间土路上。

刚进北村口,便遇到了身着干净利落的村长罗艳明。

罗艳明对李老憨说,老憨叔,你要是坚持留下这个孩子,一定得给孩子落一下户口。要不,孩子长大念书、就业、成家的时候,会很麻烦的。你去村部,找村文书李文宏,让他在村里给你开个领养证明。然后,带上你家的户口本,去乡派出所户籍办公室……

啥时落?

越快越好。

说完,村长罗艳明走了。

李老憨放下肩上的锄头,坐在地上小憩。

他把挂满尘土的实衲帮黑趟绒布鞋脱下来,一手握着鞋子,用力在坚硬光亮的地面上不停地嗑动,然后倒出鞋壳里暗藏的坚土。他用手伸进鞋壳里,感觉鞋尖部位明显突兀的东西硬硬的还在。于是,他又在身边寻了一段坚硬的铅笔粗细的旧木棍,用力戳鞋壳深处的鞋尖部位……

清理完鞋壳内鞋尖部位的积土后,李老憨坐在那里卷了一颗蛤蟆头,一边吧嗒吧嗒抽着,一边沉思。辣辣的灰白色的烟雾在李老憨的眼前生成,黏黏的升起,转瞬消失了。

孩子落户口,得给孩子起一个既好听又文雅一点的名字。给孩子起个啥名呢?李老憨苦恼起来。自责自己没文化,可是,又不好意思求助他人。

他琢磨了半天,有了,从今天开始,第一次听见了谁叫到一个女人的名字,女孩就叫什么名字了。

李老憨就开始留心起来。

有时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尽快得到的东西,你就越难得到。

屯子里的人们大都习惯于趁着天凉干活。天刚放亮就下田铲地,未等太阳移到正天空的时候,就得赶回家,隔离强烈的暑热。故此,哪个时段都有去往地里干活的,并且每一家都有隶属自己的地块。农民早晨出工,就仿佛是由屯子里发出的通往各自地块的射线,都有各自不同的选择方向。并且,很多时候,下田锄地的人,犹如天上的星星散点在天空中,看似离得近,其实都是各自独立成为一部分。这个时间节点的农民是很难有与人碰面机会的。

时隔十多天了,李老憨,始终没得到一次机遇。

一天,将近中午时分。李老憨从西南地锄地回来。刚走近屯边。

“当当当”清脆的放午学的钟声从前面不远处的村小校园里传出来。

“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孩子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展着稚嫩的歌喉,陆陆续续缓缓走出学校院大门。

没走多远,有个调皮孩子回过张望,见没有老师监管,便开始脱离队伍。

见有人脱离队伍,马上有人效仿。

眨眼间,队伍消失了。孩子们散乱地往前走去。

有的小男孩,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拳,开始嬉闹起来。

迎面一位大一点的女孩子在前边猛跑,小一点的女孩子在后边紧追。两个人胸前的红领巾像火苗一样激烈地跳动。

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李老憨在冥冥中想着,我那孩子,现在就在这所小学里念书,现在就像他们这般大,也像他们那样嬉笑打闹,那该有多好!

突然,后边小一点的女孩身体栽两栽,恍两恍,一下子失控,“扑”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小女孩发现肘关节处亮出了一块新嫩的皮肤。密集的血点从新嫩的肉皮中渗出。她龇牙咧嘴,紧眯一只眼睛,带着哭腔喊着,王宇轩,王宇轩,你等我一会儿……

王宇轩,王宇轩。李老憨默念着。同时他激动地一振紧握的拳头,有了!好名字,就叫宇轩。

李老憨急忙跑到小女孩身边,把小女孩扶了起来。

李宇轩两岁那年初冬的一个早晨,罗村长来到李老憨家。

罗村长高兴地对李老憨讲,国家对贫困户有新政策,省里下来了医疗队了,对贫困户进行免费医疗救治。李宇轩的唇裂毛病可以免费治疗了。

几天后,李老憨带着李宇轩来到了县城医院。

李宇轩的唇裂手术做的非常成功。给李宇轩做手术的省城女专家兴奋地说,这是她手术生涯中最得意的作品。这孩子长大后,一定是一枚活脱脱的小美女。

鞭炮齐鸣,鼓乐喧天,人声鼎沸。

宋老歪家的院脖子足有八十米长。从院大门到房舍的过道两侧安插的竹竿整齐排列着。竹竿顶端用细绳栓有鲜艳的彩色三角旗横悬在过道上。大大地增添了喜庆氛围。

三间红砖蓝瓦结构正房的东侧,是一座比住房略矮的三间大大的红砖垒建的北京平式仓库。仓库的前面,有一个用两辆四轮车斗临时拼建的舞台。舞台前上方悬挂着鲜红色的横幅,上面漆着金黄色的大字:宋建国 王丽娟 新婚大喜。

舞台上正演绎精彩的地方戏二人转。

小乐队队员操持的喇叭、电子音乐、锣鼓家伙,烘托着的整个院落洋溢着欢快、喜庆、热烈的气氛。

一男一女彩妆浪扮。男的俏皮诙谐,女子柔润腔圆。两个人在舞台上跳进跳出,边舞边唱。

正月里是新年,

大年初一头一天,

家家团圆会,

少的给老的拜年,

也不分那男和女啊,

哎呦呦,呦呦,哎呦呦,

都把新衣服穿……

舞台左侧是一个临时搭建的长长的坐西朝东的草绿色特制的专用喜宴大棚。

宋老歪站在大棚门口,不住地点头、握手,热情地迎接前来为儿子宋建国结婚贺喜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大棚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挤满了大人孩子。

大棚门口不远处,有一个用挂满铁锈的破旧油桶改装的地炉子顺着倒放在地面上。有几个人伸出胳臂来烤手。炉子里填着木头绊子。红堂堂的炉火噼啪作响。

大棚两侧分别有序地摆放着五张圆形地桌。地桌边的凳子上大都坐着人。有的在亲热唠着,有的在静心等着,有的在左顾右盼……

胖乎乎,中等身材,长着一双豹眼的秦二白话走进大棚,他扫了一眼大家。一边用破锣般嗓音叫嚷着,一边用粗大的手臂比划着:靠西侧这一排五张桌子都留下来。坐着的,都下来。咱们留给娘家那头客人。靠东侧这一排桌子可以坐家里这头客人。

邹巴巴的花白胡子,又黑又廋的李老憨,穿着裸面的挂满污迹的黑棉袄,带着六岁的李宇轩走进婚宴大棚,略加巡视,见东侧最靠里边的那张桌子,坐着四位本屯子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几个空位。便走过去,一边相互打招呼,一边弯下腰身坐了下来。

这时,有三位村干部模样的人走过来,要求支客秦二白话给找个位置,说,乡里十点半要开会。

秦二白话把三位干部带到了李老憨坐的那张桌前。几个人坐下来,正好满座。

这时,又有两位中学生模样的人走过来。

秦二白话怕那脏兮兮的李老憨影响乡干部食欲,鄙夷地瞧了一眼李老憨,绷着脸说,老憨,你和你家孩子赶紧出来,本屯子的着啥忙!下一悠再吃。让这两个中学生先坐。

李老憨用昏花的老眼环视了一下在坐的每一位。出了刚来的这几个人,那几个老人都是本屯的。数李老憨年龄最大,数李宇轩年龄最小。

知道早上就要坐席,知道九点就能开饭,两个人根本就没在家吃早饭。特别是孙女李宇轩。从家里出门的那一刻,就嚷着饿、饿!

李老憨看了看李宇轩,又看了看秦二白话,说,孩子早就说饿了,我们不动了。

起来!秦二白话觉得没了面子,冷着脸吼道。

李宇轩被秦二白话的吼声吓得一倔哒,然后扁了扁嘴,哭了。她怯怯地站起来,用力拉着李老憨的衣襟,声音抖抖地央求:爷爷,爷爷,咱不吃了,回家!

李老憨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两眼怒视秦二白话。

见行动不变的老人和年幼的女孩子起身离坐,女孩脸部始终贴着大人的衣襟,怯怯的哭声不止。两个中学生感觉有些很是难为情。忙说,还是让老人和孩子先吃吧!还是让老人和孩子先吃吧!

李老憨坐了下来。

秦二白话一看李老憨坐了下来,恼了,他脸红脖子粗嚷道:咋的,我的话不好使?!

秦二白话心里直嘀咕:好你个李老憨,你这不是让我在屯子里与外人面前丢面子吗!不管咋说,我也当过一任生产队长,我曾管过你,我曾支配过你。你不还是那个指东向东,指西向西的那个李老憨吗?!现在我不当队长了,你就不拿我当根葱了!

“咋还不走!”秦二白话瞪着充满血丝的牛眼,声音虽然不大,却透漏着十分的野性,“李老憨,你他妈听见没有,赶紧把坐让出来,你啥样,自己不知道啊。这么大年龄了,真他妈的白活。快走,还等着我把你拽出来呀!”

孩子饿了!

快走吧!赶紧走!!

李宇轩乜斜着眼睛偷偷地看着秦二白话,一个劲儿嚷着:爷爷,爷爷,快走,咱回家,咱回家!!

李老憨喷火的眼睛直逼秦二白话,哆哆嗦嗦道,你……

李宇轩用力拉着李老憨的胳膊,爷爷,咱回家,咱回家……

坐在邻座,秦二白话的老姑娘始终在外地打工的二十三岁的秦香莹,实在看不下去了,责怪道,爹,你这是干啥呀,你可不能这样!

秦二白话瞪了秦香莹一眼:没你什么事,瞎参呼啥!

爹,你这事,做的过分了!

有别人说的,也没有你说的,滚一边去!

秦香莹满眼含着泪水,胸部一起一伏,看着李老憨带着李宇轩低着头,默默地向大棚门口走去。

穿着破旧、明显大几号的衣裤,脸上污迹斑斑的李宇轩,看见有人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装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用力往回挣脱:爷爷,爷爷,我饿了,我要吃。

不行,回家!

秦香莹实在看不下去了,瘦弱的肩部在不停地耸动着。她忽地站起身,向大棚门口疾步走去。

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穿着破旧,脸面似乎总也洗不净的李老憨的佝偻身躯,以及秦香莹那仓促而又失魂落魄般的背影,消失在大棚的门帘口。

那几位干部模样的人以及那两位中学生都面呈尴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形,坚持要走。

秦二白话走到近前,拦着他们,不让动。

事发突然,还未容东家宋老歪前去斡旋,李老憨已经走出了大棚的门帘。

宋老歪一把拉住李老憨,把他爷俩拉进正房的屋子里,说,我给你找个地方……

秦香莹见李老憨带着李宇轩走进了正房的屋门,才定下心神,反身又走进了餐厅——大棚。

不知不觉间,十六岁的李宇轩初中毕业了。

这年,李老憨也已是八十岁高龄的老人了。

就在这年春天,李老憨的老伴过世了。家里欠下两万元屯子里好心人为救急而逐步积累的陈歉与新债。

中考成绩四百八十二分的李宇轩没能考取免费的重点高中。去市里的私立高中每年就要花去两万的费用。李老憨决定让李宇轩继续读书。李宇轩就是不同意。

十六岁的李宇轩向平素对她最好的已经在大连定居的屯论秦老姑秦香莹借了两万元。在镇上一个纵深只有十几米长的只有三户人家的小胡同紧靠胡同最里端,租下了一个九十多平米的破旧房子。购置来相关的褪毛设备。

李宇轩又与走屯串户专门收购家养禽类的王光年老汉进行有效对接。签了长达两年的收购合同。你收多少,我就照单全收。随行就市。

李宇轩待客热情,童叟无欺,生意渐渐红火了起来。回头客络绎不绝。

她对自己充满信心。将来,或扩大店面规模,或转向其它更有市场的行业。

两年后,王宇轩买下了这所房子。

一天,有一位二十岁左右,又高又膀的黑胖小子,来李宇轩处卖笨鸡。他发现来李宇轩处买活鸡的人特别多。他察看了一下环境,瞬间心里一动。

几天后,李宇轩所在的正处胡同口的位置,黑小子租了下来。

随后陆续进驻杀鸡用的脱毛设备。

黑小子买卖开业了。

买了近半个月,也没有几个客人过问。多是路过他家的摊位,直接走进胡同里,来到李宇轩家购买。

看着顾客无端越过,看着顾客就在眼前流失。黑小子很是气恼!

于是,他眼睛一眨,忽地心生一计。

黑小子把屋里的鸡笼子全都摆放在胡同道路两边。原本只有两米宽的窄胡同,一下了变得更窄了。走个人都十分不方便。

李宇轩找黑小子耐心地理论。黑小子瞪着眼睛,理直气壮:这也没占你家地盘。这是在我租的屋前。铁路警察,你管不着这一段!

李宇轩同他讲道理:你这样堵道,根本就走不过来人。

就这样了,爱咋地咋地!黑小子满不在乎。

哪有这样做买卖的,这不简直就是熊人吗?!真得找个人说道说道!

爱哪找,上哪找!在自家门前摆摊,太正常不过了。你管得太宽了!

李老憨把李宇轩叫到屋里,劝说李宇轩:头些日子,我就看出来,这孩子就是一个混蛋,跟他讲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李宇轩气恼道,这就是看我是一个女的,就以为好欺侮。

李老憨劝说,孩子,还是忍一忍吧。我没念过书,但是我可没少听书。我知道,不仁不义的人,最终都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很多买小鸡的客人,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路障一样,别着腿脚,刮着衣裤,也要往里边李宇轩家走。

黑小子彻底怒了。他认定这一定是李宇轩从中作梗。否则,他们怎会舍近求远呢!

黑小子满心不服。我就干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黑小子见一计不成,又新生一计。

黑小子买来了两只凶恶的大黄狗。把黄狗拴在他与李宇轩两家摊位的胡同中间。

客人刚要过来。“汪汪汪”两条大黄狗嗷嗷直叫,样子十分凶狠。

只有少之又少的,或知情的,或铁杆的老顾客,不顾生命危险,突破重围,购买李宇轩家的笨鸡。

整个镇上市场,就只有他们两家从事活鸡销售,别无分店。绞尽脑汁抢占市场的黑小子这回终于成了最大的赢家。

平素李宇轩销售的价值十五元一斤的笨鸡,黑小子清一抹卖到二十元一斤。

中秋节那天,李宇轩正常价位依然十五元一斤的小笨鸡,黑小子卖到了三十元一斤。

黑小子还一本正经地对傍晚前来买小鸡的客人说:回头客,优惠,二十六元一斤。

小镇本不大,价格犹如透明的玻璃,有人购买了,基本上所有镇上的人家都知道价格了。因此,这位买小鸡的顾客,还十分的感激黑小子,临走,还不忘记道一声感谢。

半年后,政府实行棚户区改造,李宇轩出租的房舍正属于改造范围。开发商按照规定将落实李宇轩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拆迁房。

李宇轩只好在附近不远处又租了个店面,继续从事自己熟悉的行当。

未到两个月,买卖慢慢又红火了起来。

黑小子在原来胡同的不远处与李宇轩相反的方向也租下了一个比较大的店铺。继续买活鸡,可是,光顾的人越来越少。

黑小子总是回味那段买卖最为红火的日子。总是埋怨这世道的不公。他常常回到拆迁胡同不远处,或见天带着几只板凳在原来的位置上蹲坑守候,或在原来位置近处张贴着联系方式……

可是,依然极少有人问津。

一晃儿,李宇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李宇轩愈发长得漂亮了。身材匀称结实,黑红鹅蛋形的脸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言谈举止明显比同龄女孩子要成熟得多。并且她具有一定的亲和力。自然时有年龄相当的小伙子特意光顾她的店铺。

李宇轩直言,你要是想与我真心实意处对象,嫁妆多少无所谓,关键是必须要满足我提出的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我要带着爷爷去嫁人。相中我的同时,必须要接纳我八十多岁的爷爷。

就是这一条款,有的小伙子由于种种原因,悄然打消了念头。

夏天里的一天。几次光顾活鸡店铺,力争拓宽村民们致富渠道的大学毕业生,在市电视台工作,被分配到洮河村担任第一书记的小伙子王立臣相中了李宇轩。

精明强干的王立臣相中的不仅仅是李宇轩的姣好容颜,恰好的形体。更是相中了李宇轩的处事与为人。他认定同这样的女孩子携手一生心里踏实。

王立臣一有时间,就会来到活鸡销售店铺。不怕脏,不嫌味。帮助李宇轩打下手。

有了进一步了解之后。李宇轩与王立臣开诚布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带上爷爷,不要说我自私,因为,没有爷爷,就没有我的今天!

王立臣的父母知道事情的原委后,非常赞同李宇轩的想法。认为,他们现在年纪还不大,才四十七八岁。身体都很硬朗,不需要孩子照顾。李宇轩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李老憨是一个苦命的老人。一定要让她像其他有父母的孩子一样享受该享受的幸福,一定要让她像其他有父母的孩子一样得到该得到的快乐。他们告诉王立臣,一定不要亏待李宇轩。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生命一样对待李宇轩,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生命一样对待李宇轩的爷爷。

王立臣开始有些顾虑,见父母这般开明,他如释负重。但是,又瞬间新生了几分担忧。

王立臣把自己父母的想法合盘托出后,李宇轩笑了。她郑重地对王立臣说,等我那回迁楼建好后,咱就卖掉,大家筹措,共同努力,争取买个更大一点的房子,和爷爷、爸爸妈妈一起生活。

王立臣心结瞬间解开了。他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李宇轩的双手。

农历腊月十八,洮河镇鑫源酒店。

店里店外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两眼苶呆呆的秦二白话独自坐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边。与人哄抢一样,布满黑皴皱巴巴的双手,胡乱地猛抓满桌子刚刚摆放齐整的菜肴,狼吞虎咽。时而用手抓挠着灰蒙蒙乱糟糟的花白头发,时而用油腻的大手擦拭着满是斑驳污渍的衣襟。

走到近前的客人见了,纷纷远离了那张桌子。用诧异的眼神瞥着秦二白话。

头发雪白,红润脸膛,身体依旧十分硬朗的李老憨看到眼里,心里五味杂陈。几年不见秦二白话了,咋造这样呢?这哪还是当年那个吆五喝六,精明强干,派头十足的秦二白话?!瞧,他那傻呼痴呆的样子着实太可怜了,他才只有六十四岁啊!

李老憨走进饭店后厨房,特意端来了两盘平时秦二白话最爱吃的菜肴:一盘炖排骨,一盘锅包肉,放在秦二白话眼前。

头发花白,勾着腰,眼睛失神的宋老歪,看着秦二白话那旁若无人的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

始终默默地帮助李老憨家忙里忙外,从大连特意赶回来,始终特别关注李宇轩的秦二白话的老姑娘,已是四十二岁的秦香莹,从未见她像今天这样收拾的紧身利落。张罗的最多的是她。感觉特高兴的是她,感觉最失落的还是她。

始终站在酒店屋门口,与客人打招呼的李老憨,发现今个秦香莹眼神明显有些游离。并且,他还发现秦香莹曾两次站在酒店一角,背对着喜庆热闹的场面,偷偷抹眼泪。

李老憨似乎明白了什么。

《百姓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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