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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的文艺范儿

 逸心茶舍 2020-08-19

文:李宝如

天桥是老北京一块儿杂吧地儿,各种文艺演出、武术杂耍五花八门,品类齐全。在这儿的很多著名艺人不是老北京人,他们从五湖四海过来,因为天桥这块宝地人气旺,能养家糊口,就留在天桥长期演出了。不过来的艺人多了,竞争也残酷了,能在天桥长期驻扎下来的,无不是技艺高超,表演形式独特的奇人。比如,过去有天桥八大怪之说,就是集中了那些让人记忆犹新的出色的天桥艺人,他们长年活动于北京天桥或东西两庙,也就是隆福寺和护国寺,以其风格独特的表演吸引观众无数,深受北京人以及广大外来游客的喜爱。

我从小时候起就爱上天桥玩,什么都看,反正,小孩儿不占座位,艺人们也不跟小孩要钱,我就有了免费看各种表演的福利,用现在的话说跟VIP客户似的。无论打把式卖艺的,摔跤、变戏法的,还是说相声的,我都去看,反正不要钱,看多久都成,只有一条,得老老实实看,不准打闹说话,尤其不能胡说。比如看狗熊程(程文林)、辛立文、郭进财他们变戏法,我老去,他们每天也都是那几套活儿,当然早就知道门子了,但是观众看着新鲜啊,我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说出去可就当不了VIP了,只能给扫地出门了。

不过,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像我这么“识趣”,孩子里头也有淘气的场子的。比如,我有一次看郭进财变戏法,演到底活儿时,正是精彩之处,刚把袜垫一掀,忽听以小孩嚷嚷的声音:“抓大碗喽”。小孩一嚷,观众也都看见了,大伙儿哈哈一笑,这戏法给人拆穿了。变戏法的当然十分恼火,郭进财的大姑娘见了,拿着鼓槌就上去揍小孩,把淘气的孩子揍一顿解气。要是遇上心里不服的有怨气的孩子,就把大点儿的孩子叫上,组织几个人去捣乱,这样一来,做买卖就受到影响了。还有一次,是辛立文演大变活人。这个戏法就是将人放在木箱子里,把盖子一合上,人就没了。小孩看得多了,还上蹿下跳的,当然早就知道门子了,有时搞破坏的心思一起,就大喊乱叫起来了:“在后面蹲着呢,在后面蹲着呢”。这是辛立文就十分尴尬。这帮小孩,果真是叫人又爱又恨。辛立文的儿子我认识,他也练摔跤,我们小时候常在一块儿玩儿,所以他们的表演对我来说早就不稀奇了。辛立文有个绝活儿叫“空中飞盘”,用两根竹棍抖动一个盘子,在观众脑袋上一阵乱飞舞,看着相当惊险,稍不留神就会出岔子,跟现在的抖长线空竹有点儿像。所以这表演很吃功夫,他还有口技表演堪称一绝,学什么像什么,我就听过她的“小车子轧狗”“老太太逮鸡”,那声音,惟妙惟肖的,我每回都听不腻,真绝了。

变戏法的程文林和儿子程连宝、程连贵都会摔跤。程文林海还跟我们说手、讲动作。我小的时候最爱去程家戏法场子,程家有一只小狗熊,有时候那点儿玉米秸秆给它吃。程家的场子每天开场前已经围上了很多人,他的场子在德盛轩北、忠兴馆西,正是个路口,人特别多。诚氏有老哥俩,我只见过程文林,从小叫他二叔,他的儿子都比我岁数大。他们都喜欢练摔跤,和侯永奎同龄。程家戏法有很多绝活,现在没人演了。程文林每天必练的一招是头戴一个皮穴,模样像个女人帽子,有一个圆穴,将一球高高抛起,落在穴内,还可以戴在脑后入穴,准确性极高,特能吸引观众。程家戏法也带练武术,我常去看。他们练腰腿的功夫堪称一绝,我也学到了很多腰腿功法。新中国成立后,以程家班为主成立了中国杂技团,不过以往程家班的绝活儿还是渐渐消失了。

我们这帮天桥周边的小孩儿每天到各个演出场白看,但是也有我们去不了的地方,像电影院、戏园子和说书场馆,我们不给钱就不让进去,有把门的再外边看着。另外还有马戏团也是不能白进去看的,马戏团的表演场地四周有布圈子,也有把门的,进场都是买票的,多小的孩子都不放行。每年一到秋后就有各种玩意儿来天桥演出,因为都是临时演出,所以就占不到太“主流”的位置,他们不在市场中心,而在周边,或是在市场里头捡板凳头,趁别的艺人不演的时间再去摆场表演,或者在马路对面的菜市场两边占地圈场。

我还记得小时候每到秋冬去天桥的时候,总有一班吹管的,以唢呐为主,加有铜锣的伴奏,专门吹走河北梆子。这班人来自河北农村,每到秋后收完了庄稼,农闲了,就来北京献艺。这帮人是真卖力气,赚钱不易,每日早晚张宝忠场子里演出。可惜他们光有技术,没说口,人家来看一看听一听就走了,每天表演很卖力但是收入颇微薄。还有一班跑旱船和耍猴的,也都是秋后来北京在六合宫前面开场。他们人不多,就那么一两个人,开销不大,挣一点儿钱就很满足了。每年他们都来过春节,开春就走。跟那班长期驻扎天桥的有地儿的艺人比,他们属于“编外人员”,所以来去自由,不受束缚,只要能找找着地方,就表演,我记得天桥有个叫徐帮子的老人,就是专门给他们找地儿的。

天桥每年都来几拨马戏团,吴桥的比较多,也有河南、山东的。马戏团到京以后要和当地的管理者打招呼(外五区),打地必须不能影响当地的交通,不妨碍别的生意。

徐帮子是老天桥人,但是他不是艺人,不是买卖人,也不是官面儿上的人。他的工作是帮着地主收地钱,各个场子有事儿都找他帮忙。比如有打架的醉鬼,倒卧、冻饿而死的尸体等市面儿上杂七杂八的事情,只要有他在,都能处理。吴桥、山东、河南等地的马戏团来京之前,先要有“前站”,到京了解情况看看是不是有地,还有没有其他杂技团在此演出,演出地点是否向阳,还要考虑演员的吃住问题。业内称这个为“打地”。马戏团到达以后,马上设场装台,平整场地,安装绳网、布帐、刀山。刀山是马戏团的招牌,十几米的衫木,上面横着一根四米多长的横棍,装有纣棍(秋千)、彩旗、大绳和板凳等物。等所有这些安排妥当,就可以演出了。一般演员和马匹、猴子、羊、熊等动物要在大棚里吃住,生活条件相当艰苦,每天还要不间断的练功,演出,遛马,装器材,整场地。演出当天,男女演员盛装踩街,拉猴骑马,南到永定门,北到前门大街,围着天桥走一趟。小孩们和闲人跟在后头,到处贴海报。这些就是马戏团的“提前宣传”。踩街队伍回到大棚后马上演出。头一场一般不要钱,小孩更是随便进场。门口有洋鼓洋号,马、猴等动物被拴在门外。有人在门口大喊以招徕观众:“上刀山了,马上的功夫,往里走买票入场喽”。徐帮子一般都会帮忙在门口坎子上忙活:“八步赶蝉,镫里藏身,往里走刚开场,上刀山了”。演出的节目通常是粗犷,惊险,也有十分滑稽幽默的,像狗熊耍叉、猴骑车、狗钻圈,小孩都爱看。上刀山是纣棍上飞人,还有的将大绳子拴在一小女孩的头发上,荡起来做各种动作。刀山有爬绳、还有在横棍上练倒立、顺风旗等高难度动作。马术就更加精彩了,男女一起表演,几个人同骑一匹马,在马上做一些高难度动作,有时候也着戏装演人物,真刀真枪对追对打,甚是新颖壮观。

马戏团每天循环演出,不清场,几个节目完了就翻头重演,观众看过一遍,一般不看第二遍。春节的时候遇上观众多的情况,就分场演出,每天从上午十点来钟到下午五六点钟。马戏团也到四乡八镇走庙会,但时间很短,一般是在宽阔的场地或者庙前庙后,很少到乡镇街中表演。因为他们的刀山架子高,能俯视到四周乡邻院内,所以一般乡镇不招马戏团。马戏团的马又拉车又表演,每次表演可谓心力交瘁,因为每次练完后有专人遛马放松。我家也有马车,我也算是个懂马的人,看他们需要遛马,我就热心的过去帮忙,这样还可以换到一个免费看演出的机会。

马戏团都是自家班子,外姓人也都是弟子或亲戚。大家吃住在一处,也方便,一般有两辆大车,四五匹马。秋收后,马戏团的人拉家带口四处走穴,风里来雨里去甚是辛苦。20世界50年代后期,天桥发展很快,空旷的地方没了,又有了宣武杂技团的综合表演,很多外地马戏团就不来了。20世纪60年代又有皮德福等飞车走壁团在菜市场原址演出,场面十分火爆。“文化大革命”后,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天桥演艺场的消失,北京城内再也没有临时马戏团了,儿时遛马的回忆,上刀山的场景,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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