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西散原创】邓贵环作品丨我家宝贝初长成

梅雨墨香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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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邓贵环，湖北秭归屈原故里人，高级教师，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散文发表和获奖，有散文随笔集出版。

春末的一天，我又去浇花。突然看到一只鸟儿从我的花盆里飞了起来,因为速度快，我没有看清楚那鸟儿是什么鸟、长什么模样。

那只花盆有点深，栽花的土和花盆的边缘还空着一段距离。在那里，我看到了让我吃惊的一幕：一个已经能看出雏形的鸟窝赫然出现在里面！建筑鸟窝的材料是细细长长的草茎和柔软的干草，窝做得也深，上缘已经快接近花盆的边缘了。

我想起了最近一些天里，每当我一出现在阳台，就会看到一两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每次我都以为是谁将饭粒，或者其他可以作为鸟儿食物的东西丢在那里，鸟儿来啄食了。现在我知道了，鸟儿是要在我家花盆里生儿育女，安家落户了！

外面下起了大雨，我把花盆往檐下移了一些，免得雨水打湿了花盆里的鸟窝。半天不见，那鸟窝更完整更结实了。心想再过几天，就会有一对鸟儿在新窝里产卵、然后孵蛋、然后那里就会出现一窝热闹的小鸟！哦！我可爱的新邻居、我特别的新朋友！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抑制不住的激动。

一个不眠之夜的早晨，我打开窗户，往那株茂盛的栀子花盆里望了一眼，鸟窝已经做得非常圆实，也非常精致了。我不由得思绪飞扬：在熹微的晨光中，在急骤的大雨里，一对急着安家育雏的鸟儿，在我家阳台忙忙碌碌。它们俩你来我往，一口一口地衔来如丝般的草茎和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棕毛纤维，然后用它们灵巧得难以置信的嘴和爪子进行编织。一匝一匝地缠绕，一点一点地填充，终于做成了眼前这个堪称艺术品的小窝，这个鸟儿们温暖的家。

中午回来，带着喜悦，带着期待，我再一次查看了花盆。轻轻地，我扒开覆盖在上面的一丛香草，哦，天啊！那里面竟然躺着一枚小小的鸟蛋！我惊喜地喊我的女儿过来看。

看到鸟蛋，女儿的眼里顿时熠熠生辉，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连连说：“妈妈，这是真的吗？”

我说是真的，这是真的鸟窝，鸟窝里躺着的，是鸟儿上午刚生下来的蛋。女儿说：“妈妈，真好！真好！”

我知道孩子说的“真好”是指什么。也许，在她的意识中，鸟儿是生活在树林里的，它们与人是不会那么亲近的，鸟窝是不可企及的，鸟蛋是永远难以亲眼所见的。而现在，这一切，就在身边，就在眼前，难怪她要说“真好，真好”了。

我对女儿说：“明天，小窝里会出现两枚鸟蛋，后天会出现三枚……到时候，会有好多只圆圆的蛋躺在窝里，等着大鸟把它们孵成一窝嗷嗷待哺的小鸟……”女儿的眼睛又晶晶闪亮了。

果然，接下来的三天，鸟妈妈又接连生下了三只鸟蛋。就在我期待第五只鸟蛋降生的那天早上，还没起床，早起的女儿就慌慌张张地跑来跟我说：“妈妈，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小窝里只有三只鸟蛋了！”我一惊：还有一只去哪儿了？难道是大鸟觉得这里不好，要搬家了吗?或者，是不速之客把它们的蛋叼走了？我忐忑不安地让女儿再去仔细查看一下，赶紧穿衣起床。一会儿女儿又跑了过来，说：“我找到那只蛋了，在花盆里呢！”我的心刚放下一半，又悬了起来：它不在窝里好好呆着，怎么到花盆里去了！我立刻去看个究竟。在小窝的外面、花盆的里面，我看到了一只带着大黑点的鸟蛋。我想伸手把它捡起来放进小窝里去，又担心鸟蛋上留下我的气息，引起鸟的警惕和排斥，可是不放进去又怎么行呢？犹豫之间，我还是把它捡起来放进窝里去了。

一个上午，我都在想着，担心着：鸟儿会继续在小窝里下蛋吗？小窝里的蛋还会丢失吗？

下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我的几个宝贝。在那可爱的小窝里，我看到四只麻色带着黑点的蛋，而那只带着大黑点的鸟蛋，居然又被丢弃在花盆里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把那只被一再抛弃的鸟蛋拿了出来，放在手心仔细地察看，可是左看右看，除了蛋壳上的黑色斑点比其他几个大一些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每次卖鸡蛋之前，都要点燃一盏灯，拿起每一只鸡蛋在灯光里照上一照。奶奶说，若鸡蛋有裂缝或者存放的时间长了，里面的黄就散了，在灯光里照一下就能看出来。

我学着奶奶的样子，点了一支蜡烛，在烛光里仔细地观察那只被弃的鸟蛋。突然，我在鸟蛋的一侧，发现了一丝裂缝。裂缝太过细微，若没有十分的细致，根本看不出来。

原来鸟妈妈早已知道那只蛋不能孵出小鸟，提前把它清理了出去，真是一位明察秋毫的鸟妈妈！

就在我观望着还会不会生出第六只蛋的时候，鸟夫妻已经决定不再生蛋，而是利用近二十天的时间，两只鸟轮流痴迷地孵蛋。

一天傍晚，我们正在吃晚饭，因为天气热，我想把挂着的窗帘拉开透透气，结果扰到了正在孵蛋的鸟儿，它呼地一下就飞走了，落在对面院子里的玉兰树上。我想正好，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赶紧给栀子花浇一下水，免得鸟儿回来惊扰到它们。

我伸出头去看栀子花树是否缺水的时候，差点惊叫了！在那个小窝里，出现了两个粉红的肉团！我凑近一看，是两只刚出壳的鸟儿！

食指粗细的身体粉嫩柔弱，它颤动着；皮肤下面的血管，细若游丝却纤毫毕现。

我想赶紧把这个喜讯告诉给我的女儿，又担心她又叫又跳的，还会拉着我的侄儿一起去看，这样不是惊扰到它们了吗！而且，鸟妈妈正在不远处的玉兰树上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在焦急地等着我们赶快离开呢！

于是，我不动声色，坐下来继续吃饭。可是我的脸上怎么也藏不住心中的惊喜，这点异常到底被细心的女儿察觉了。她问我有什么喜事，好像捡到什么宝贝似的！我冲她神秘一笑，悄悄地捏了一下她的手。

等到侄儿吃完，到客厅里去了之后，我悄悄地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耳语了一句。瞬时在她的眼睛里，我又看到了那天鸟儿在我们阳台做窝、鸟儿在窝里产下第一枚鸟蛋时的晶亮。

没想到剩下的两只小鸟，竟然在一个小时之内全部破壳而出了！

四张似乎总也喂不饱的嗷嗷待哺的小嘴，一有动静便花朵般在小窝里摇曳，累坏了鸟爸鸟妈。我想，我应该为它们的到来做点什么了。

择菜的时候，我在辣椒里面找到了两只青虫，连忙把它们当作美餐献给了两个鸟宝贝。其中一只鸟脖子一扬，虫子就溜进喉咙里去了。另外一只喂起来费事些。我夹起虫子，小心翼翼地喂给那只看起来没有精神的鸟儿，无奈它的脑袋摇晃不定，终于等到一个脑袋不摇晃的时刻，我颤抖着将虫子塞进了它的嘴巴，它瞬时劲头十足，脖子一伸，嘴巴一抿，虫子面条一般地滑进嘴里，不见了，之前的无精打采，大约是饿的吧。

吃到午餐的鸟儿摇了摇头，安静地卧倒休息了。另外两只没有吃到虫子的鸟儿，我给每只喂了一点蛋清，它们也都非常乐意地接受了。

闷热的天气，常常有藏在土里的蚯蚓忍受不了爬出地面，女儿常常捉几条回去，与侄儿一起将蚯蚓分成几段，喂给鸟宝宝吃。我也时常用牙签戳点西瓜瓤，或者鲜肉丝喂进它们的嘴里，鸟儿们吃得津津有味。

鸟宝宝长得很快，没过几天，就大了很多，而且全身再也不像刚出壳时的那般粉红，而是变成青黑的颜色了。慢慢地，细细的绒毛布满了身体，翅上的羽毛越来越粗，也更见青黑了。

似乎在一夜之间，它们的小窝就显得十分拥挤了！四个宝贝把头远远地伸出窝去，安静地睡着，有时候谁的身体稍稍动一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唧唧喳喳的吵闹声。

它们在一天天地长大，我知道，或许用不了多久，它们羽翼丰满，就要离开我飞走了。我想给它们做个记号，看它们还会不会回来看看。可是怎么做记号呢？在它们的小爪上拴根彩色丝线？可是丝线在阳光雨露之中会很快褪色并腐朽脱落的；染一块彩色的羽毛？用什么染呢？颜料会被雨水洗刷掉，我也担心会伤到它们娇嫩的皮肤。

时间一天天过去，它们身上的羽毛也在一天天增多，渐渐地覆盖了全身，只是它们还没有学习飞行，只是在窝里推推搡搡。它们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眼珠已经能很灵活地转动了。脖子也已不像以前那么无力地耷拉着，而是有力地支撑起了昂扬的头。它们对食物的撕扯也更加有力，叫声也更大了，我忽然觉得那些叫声好熟悉，就像之前院子里经常响起的鸟叫声一样，清脆、动听，只是略微柔弱一些。

一天上午，我隔着玻璃，看到一只鸟儿比以往看到的要高一些，它一定是站起来了！我连忙喊女儿过来。她凑近一看，原来那只鸟儿站在另外两只的背上。我想看看刚刚能够站立的鸟儿什么样，结果就在我推开窗户玻璃的一霎那，那只鸟儿腾空飞起，一鼓劲就飞到对面一栋楼的五楼窗台上去了。

我和女儿呆呆地望着它，它也就一直停留在对面的阳台边缘，几乎一动不动长达四十分钟之久，我们也就那么呆呆地盯着它看，看了四十分钟之久。对于它的久留，我有着多种猜想:它还从来没真正地飞行过，突然一下子从我的六楼飞到相距二十多米的另一栋房子的五楼，中途没有停留休息一下，想来难度是很大的，它是不是因此拉伤了翅膀的肌肉？是不是不适应飞翔而眩晕了？或者，它想回来，可是已经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再或者，它很留恋，想让我们再互相好好看一看？看到它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和女儿拉下窗帘，怅然地回到了房间。当我再回到窗前去看时，已经看不到它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第二只鸟在我女儿给它喂了点荔枝果肉之后，也展了展翅膀，从窝里一下跳到阳台上，舒展了一下身体，甚至还左右看了一看，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接着第三只也振振翅膀，飞走了。剩下的那一只，大约就是平时懒洋洋的、连吃东西都没大兴趣的“小懒虫”了吧！兄弟姐妹都走了，就它一个孤零零地留在窝里。而我们的院子里，鸟儿的叫声一下子多了起来。我相信，那叫声，是深情的呼唤；那呼唤声里，包含着对自己兄弟姐妹的督促和鼓励。

当我再一次去看的时候，窝里已经空了，那最后的一只，也飞走了。

我查阅了一些资料，我知道了来我家育雏的鸟儿的名字：鸫鸟。这可爱的精灵，让我和我的孩子有幸见证了生命从诞生到长成的整个过程，也见证了生命的神奇和强大。

之后，每次在院子里听到那熟悉的鸟儿叫声，我都深深感动，并深深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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