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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杜国富作品丨大李

 梅雨墨香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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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大李还是1975年下半年的事,那会儿我刚高中毕业,属于经过批准的照顾性质的留城,没有下放(上山下乡)。一个19岁的小伙头子在家一时闲来无事,便被居住地老百姓亲切戏言为“四爪白,家家熟”的东风居革会(即现在的社区)主任看中了,喊去抢忙打杂。说白了就是抄抄写写,通知开会,上传下达,跑跑腿子。整天和一帮子虽不识字,但很识事,又能说会道的花甲老头子老奶奶在一块,劲头十足地为人民服务。一分钱不得,玩的个热闹,图的个听话,用眼下话说全是正能量,谈钱谈不起来。你不晓得,那时的居革会主任,权大的不得了,“一句话救人命,一句话送人命。”要你向东不敢向西,要你打狗不敢吆鸡。那时的居民,思想也是纯到家了,听话得很,心目中情大于钱,宁可缺钱,绝不缺德。不像现在的人有点无法无天,开口便是钱,认钱不认人。

大李是街道居民老组长李奶奶抱养的儿子,乖宝宝一个,三条个子,瓜子脸,眉清目秀,皮肤雪白。老三届高中毕业生,响应号召,下放劳动,农村成亲,扎根乡村。在一沟公社(现在叫龙虬镇)光明大队安家落户……  

再识大李,是在1980年代初我考取高邮县农业银行后,从八桥公社农行分理处调配到一沟公社“五七干校”隔壁的“五七信用社”上班那阵子。一条东西走向的公路对河一户很大的院落便是大李的家,太阳由早晒到晚。乡下人常说,“一回生,二回熟。”我和大李早就熟个十头八回了。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多了,对他的了解自然就更加深刻。当时,全国都在大办社队企业,大李是一家村办厂的采购员,整天到晚忙的跟个失火似的,屁颠屁颠的,跑五金,跑化肥,东南西北中不断地在外面冲,白天难得看到他个鬼影子。在外人看来,他是“土地老爷吃大烟——神气大六谷。”而他自己却倒苦水说“忙的屁眼都快冒烟了。”我偶尔看到他,点个头,说不上几句话,他总是“脚底下抹香油——溜了。”不是我夸他,那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一点儿不像个农民样子。“不能把乡下人看扁了”是言之有理的。我从大李身上骨缝骨眼左看右瞧,就是看不出他气质上有半点儿“土牛木马”的味道。大城市的人也常常错把他当成一位“花花公子”。他一到场几句噱头话一说,没有不糊的“牌”。这一点恐怕验证了民间说法——“养种像种”。大李很像李奶奶,虽不是李奶奶亲生的,但在李奶奶身边长大的,言传身教了不得。你看大李穿衣俏俏刮刮的,做事刷刷滑滑的,说话板板扎扎的,处事利利索索的,活脱脱的是李奶奶个“模子”。

大李为人豪爽,他每每到我那块拿个生产队存折取钱的时候,总喜欢把我肩膀头子一拍,“咱哥俩有缘。”接着大前门香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撂。我说不抽,他说不抽也要收住,一来这烟还属“计划商品”呢,凭票或划条子供应;二来“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收就是看不起他。当他发现我真的不抽烟,抽烟属于“乌龟吃大麦——糟蹋粮食”时,便改换方式方法,动不动喊我及同事一起去隔壁供销社吃罐头什么的。不吃吧,真怕“黄”了他的面子。吃吧,罐头价钱比香烟贵。再说,我不吃,那些“馋猫”同事还想吃呢。供销社的营业员也在里面瞎起哄,一个劲地劝他买,真是“大拇指扒耳朵屎”,巴不倒大李天天“早请示,晚汇报”,月底多少好赚一两文奖金。成家的贴补家用,单身的手头快活。你说遇到这种情形,我能当“甩大撂”吗?“二百五的事”我才不干呢。

大李恪尽孝道,我常看见他上城把老妈妈带到乡下来踏青。他一次去杭州出差,就为李奶奶买了一件“杭罗”衬衫,标准的杭州丝绸。那个年代的“杭罗”一般人是穿不起的,并非民间戏言说的“陈丝如烂草。”我一个月工资才41块钱,夏天穿件“的确良”衬衫就了不起了。过年了,大李总要“押”着老人来乡下住上十天半月。他还有个最大好处,对待李奶奶宁叫千声有,勿叫一声无,“声答声应,不来也好听。”高兴起来还会幽默地哼上两句“清唱”:“妈妈长,妈妈短,我请妈妈上茶馆。”上茶馆也就一壶三点的事,李奶奶吃不了三个点心。

大李很有一股蛮劲,可能是壮年,精力充沛用不完的缘故,亦或也叫夯劲上来了,犟牛一个。一次,我站在公路上,远远地看见他骑着一辆崭新的黑色28凤凰自行车往家走来。下车时,他的两条腿不知怎么了,就像打软腿子似的,有点挪不开步子。我忙上前一边把他扶回家,一边关心地问他怎么回事?“兄弟啊,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大队会计跟我说了好几次了,耳朵都听出老茧了,要我帮他搞辆自行车。你晓得的,这穷车子跟养小孩子一样也属‘计划生育’,凡是上计划的东西不能明着瞎来。我与供销社领导也吹过风,无奈小店‘寅吃卯粮’。没法子,就在上海托人找关系悄悄搞了一张自行车票。哎,多事有事,晦气车子又不好托运,生怕漆碰掉,于是便一直骑回来了。”说后,他又笑着补充道:“我整整骑了两天一夜,马不停蹄36小时。”我说,“疯了,疯了。”他的老婆在苦笑一声“真是个夯瓜”后,赶忙去锅上烧好吃的去了,要让男人补一补。女人对自家的男人在外面吃苦都是心疼的。大李一顿饱餐后,躺在床上跟个死人似的一动不动整整睡了两天。

大李十分能吃,他说不能吃的人会丢下一世骂名的。大李能吃也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有一回,他让我及几个要好的朋友到他家吃饭,席间上了一道菜——红烧整肥鹅。不知哪位哥们闹豪兴,发酒性,倡议大李一人将肥鹅化整为零。“包就包!多大个说项!”我直楞楞看见大李嘴巴张得大大的,牙齿咬得响响的,细头一摇一摇的,两肩一抖一抖的,就像“八段锦”里面的一个标准动作——“摇头摆尾去心火。”不过,眼睛不作兴眨一下的,一只整鹅竟然被他连骨头带肉统统给嚼下去了。虽说这只鹅是焖到家的,筷子一剔就骨肉分离了,骨质肯定早就松疏了,但从此大李多了一个“绰号”——吃鹅不吐骨头。这不,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大李也只好“东耳朵进,西耳朵出”,人家说人家的,他一笑了之。嘴长在人家嘴上,何况看得起你才跟你开玩笑呢。还有一回,他参加夏收挑麦把,休息时吃大米粥。他来得晚,是最后一个吃的,而粥煮得又特多,还有一钢精锅粥摆在场上,社员们就和他开玩笑,“大李,听说你的肚子比孕妇还要大,这锅粥就归你了。吃不下去就把你肚子破下来往里灌。”“好啊,有本事来灌。”他三下五除二,真的下肚了。下肚了不谈,还继续干活,一点儿不买账。事后,他道出“诀窍”,“粥只能喝,喝粥喝粥。千万不能吃,吃倒吃倒。也就是说嘴巴要少动,像喝水一样往下咽,包你吃得下去。不信,你试一回看下子。”

1983年7月,我通过考试进入政府机关,从乡下回到了县城,跟大李的来往无形之中变少了。后来听说,已是不惑之年的大李走了“桃花运”,离开家庭,跟一个小他一转的失去“养儿肠”的女人去盐城一带“开放搞活”去了——办了个“加油站”。玩的应了一句古话——“到了兴化(地名)心就花,到了盐城阜宁(地名)不想家。”再后来又听他小姨子讲,大李当初对加油站行情还就摸得准,如今把个腰包赚得鼓鼓的。算他有良心,时不时还汇点钱回家,说再过过准备“猫拉屎——自打扫”,把些屁事处理干净了就荣归故里,对老婆孩子及自家的穷旮旯一定是“剃头的管修脚——负责到底。”我听了,心里细想,这很符合大李的性格,他不是那种坏坯子人,也一点不夯,一点不呆,只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岁想养个爬墙虎”罢了。上帝把脸蛋和才干统统给予了大李,为他创造“二人世界”提供一点先决条件也是应该的,何况一个农民在改革开放大潮中多少走一点弯路又算什么呢?!

大李率真、豪爽、重情、孝顺,我把大李放在心里,也算是件“收藏”,因为“咱哥俩有缘。”


作者简介:杜国富,网名东方邮都,江苏高邮人。过去靠笔杆子吃饭,有多篇文章发表于报刊纸媒以及收录于公开出版书籍。现在偶码文字,怡情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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