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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 • 初语阅读】苗蕾作品 | 乡下听雨

 梅雨墨香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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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雨,就像莫名的忧伤,一朵墨色的云飘过来,就可能是一阵雨。

我不由加快了车速。果然,小区绿植的围栏上,妈妈晾着的几把干菜已经吸足了雨水,变回了原型。进屋后,看见爸妈都在家,我就知道,他们肯定又没有听到外面的雨声。

自从住进了城里离地几十米高的商品房,他们就和我一样,再也没有听见过那或淅沥如诉,或沙沙呢喃,或滴答顽皮,或噼啪急切的雨声了。那雨声,在乡下,在记忆深处。

先是茅草屋顶传来一阵窸窣细响,接着就是窗外树叶草丛沙沙如蚕。耳聪目明的外婆便会朝睡在外屋的爸妈喊:“下雨了,有没有要收的东西,赶紧收了进来。”睡在外婆怀里的我,赶紧从被窝伸出圆圆的小脑袋,支起耳朵听。外婆就会拍拍我的头说:“又淘气不睡,明早又要赖床上了”。我虽假装闭上眼睛,但仍屏息静听,不一会就听见屋檐下断断续续有水滴扑进尘土里,发出沉闷的扑扑声。声音渐急渐密,待地上的尘土完全被打湿后,屋檐落下的水滴就变成滴答或啪嗒之声,这是轻盈的小雨。若是在白天,就会看见水滴顺着屋檐垂下的茅草秸或枯叶片一滴滴落下来,在已经湿润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像老屋经年的悲伤。

若是急雨如箭、大雨滂沱,就会很突然的听到草屋顶上沙沙沙急切响成一片,像竹筛滚豆子的声音。很快房子上的雨水汇成雨帘,顺着屋檐急速滑落,水线随着雨水的汇集,越来越粗大,像一条条悬挂的小溪,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很快,破败的草屋顶,就可能被来不及滑落的雨水渗透,滴落进屋内。外婆和妈妈就会摸索着点亮床头的煤油灯,找来家里的盆盆罐罐接屋顶滴下的雨水。水滴在洋瓷盆里,会发出很响亮的当当声;滴在瓦罐里,则是清脆的叮咚声,水积的越多,叮咚之声越是悦耳。洋瓷盆里的积水多了,雨水再渗滴下来,就会发出很响的咚咚声,吵得大人们没法入睡,妈妈就会找来家里的毛巾或破旧衣服放在盆和瓦罐里,这样水滴下来就只能听到很轻的噗通声了。我就伴着这些水声,很快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白天看落雨,若雨水大些,就会看到泥土地面很快被哗啦哗啦落下的雨湿透,一汪一汪的积水在密集的雨滴扑打下,变得混浊,跃起很响的扑咚声。引得我们总想往雨地里冲,想去接住那些大大的雨点,和雨点落进混浊水坑里溅起的一朵朵土色的水花。

急雨多在夏日,且多是来得切,去得也匆忙,很少有久下的。一朵乌青的云涌上来,像是谁在深蓝或浅蓝的巨大宣纸上泼下一团墨,那青黛色快速晕开来,雨就劈头盖脸砸下来。

有时正走在田野里,来不及回屋,也没地方好躲雨,如果不被大人发现,索性就和小伙伴在雨里疯玩。看雨水扑簌簌打在草尖上,草儿东摇西晃,左躲右闪;打在树叶上,哗啦啦响成一片,一转身就把灰蒙蒙的树叶濯洗的翠碧油亮。山坡和村庄都罩在雨幕里,只隐约看得见青黛或浅灰色的影子,耳朵里全是落雨的唰唰声,田野里都是被雨水沐浴得葱葱笼笼翠色欲滴的庄稼。

此时,荷塘里最热闹了。荷叶上“大珠小珠落玉盘”,风的手,将荷叶不停翻转,那些或大或小的水珠儿就那样急急切切地不停滚动,聚拢,哗的一声倾泻而下,落入池塘,渐起大片水花。盛开的花瓣会被大雨打落池塘,如一叶叶小舟,载着半船的雨缓缓前行,向东或者向西。大大小小的鱼,不时跃出水面,喷吐着水泡。三三两两的鸭鹅不时从荷叶间或菖蒲丛里钻出来,扇动翅膀引颈高歌,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若是现在的孩子肯定会想到骆宾王的《咏鹅》,只是我们那时太小,还不知道。蛙和蟾蜍自是不甘寂寞,夏天本就是它们的主场舞台。它们不停地从一叶荷飞跃到另一叶荷上,直到找到最适合自已的站位,才停下来鼓腹而歌。池塘边的草丛里,也有许多蛙和蟾蜍陆续跳入其中,就像急着参加一场赛事的海选一样。哗哗的大雨声,加上鸭鹅的高音,以及错落的蛙鸣和声,就像听一场夏日的生命交响乐。

我们就在雨里,看着那些小小的花舟,猜想着它会被风雨推向何方。用泥巴或小石块,追打青蛙蟾蜍或鱼儿吐出的泡泡,直到被大人发现呵斥回家。

雨停后,地面上的水很快就安静下来,变得“泾渭分明”,灰土沉了下去,水渐变清亮。到了夜晚,成群结队的蛙借着水坑走近房舍,在房前屋后奋力鼓噪,蛙唱伴着雨后的凉风,一起从窄小的窗洞和破门缝挤进来,远近呼应,此起彼伏,场面甚是宏大。

这是八十年代乡下的雨景。

人生很短,成长却又很慢。感觉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我们才搬进了乡街的新房里,这时已经是九十年代了。新房前门对着乡街,背后是乡里唯一一条石子大路。新房围成了一个院子,前排对着乡街的是三间水泥平房,后排是三间瓦房,左右两边各是两小间瓦房。我们住在平房里,瓦房是爸爸的电锯房,左边的一间养牛一间烧饭,右边的一间养鸡,一间上面给鸡下蛋,下面住着两只看家的狗。至此,外婆再也不用担心下雨的日子,因为爸爸说水泥砖墙雨水再大也是泡不倒的,所以下雨的日子外婆也很安心,她会坐在平房的水泥屋檐下和我一起看雨。

春天的雨绵软,几乎是无声的,只有在屋顶或叶片上汇集成水滴落下来,才能听到滴答的声响。秋天的也很轻慢,沙沙细响,敲窗不惊。冬天雨水更是不急不徐,很少有大雨落下。所以,听雨最好的还是夏天。

夏天的雨大多暴躁,风也狂野,一路裹挟着豆大的雨滴,像寻找什么一样,东一头西一头撞在玻璃窗上,发出叭叭的声响。有时又仿佛一只只小手,不停地拍打着门窗,啪啪直响。它们顽皮地用力敲打着瓦片,屋顶上立时叮当作响。

墨云翻涌,风驰雨骤。外婆说:“幸好是现在的房子,若是以前的草屋,后墙的泥巴都可能被涮掉了。”平房顶上先是被太阳炙烤的滚烫,脚板都不敢直接踩在上面,这忽然落下的阵雨,起先就像是水泼在滚烫的铁锅里,发出嗤啦嗤啦的响声,这响声很快又被哗啦啦急切切的雨声淹没。屋顶很快有了一层薄薄的积水,雨水再落进来就会溅起片片水花。我和弟弟都爬到了平房顶上趟水玩,听着雨水叮叮咚咚落进那层薄薄的积水里,漾起片片水花,我们也忍不住用脚不停的在浅浅的水里跺着,想漾起更大的水花。一道闪光划过,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外婆就站在屋檐下大声呼唤我和弟弟,我们也吓得赶紧从陡窄的楼梯爬下来,继续在屋檐下和外婆一起看闪电如何撕裂雨幕。

雨更大了,房顶上,乡街上,溅起了一层白蒙蒙的水雾,辉映着漫天的雨,宛如幻境一样飘渺。雨点被风扯着,斜斜扑打在街面的积水上,激起了朵朵水花,像一双飞快弹奏的手,在琴键上按下又弹起,再按下再弹起,那滴答、叮咚、哗啦、唰唰、劈啪、扑通……各种声效时而错落,时而齐发,让你应接不暇。

雨缓了下来,风也平静多了。就在你以为雨要停时,不经意间,噗的落下来一滴,掉进地面浅浅的积水里,溅起的许多细碎的水花再落下,又会泛起一个个透明的小泡泡,小泡泡很快又炸开来,又开出许多雾状的小水花,有趣极了。

我站在离地几十米的落地窗前,无声地看着窗外同样无声的雨。如果外婆还在,她肯定会说:“这鬼雨,下得不声不响的,让人没点防备。”但是,我又想,外婆应该听得见这雨声,因为她贴着土地而眠,最应该听得真切,只是她再也不能提醒爸妈及时收东西,呼唤我们回家避雨了。


作者简介:苗蕾,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宿迁市公安文联副主席,宿城区作协副主席,《警苑》执行主编。作品以诗歌、散文、小品文为主,先后于《光明日报》《法制日报》《中国组织人事报》《中国儿童报》《第二课堂(高中版)》《朗诵读本·小学版》《朗诵读本·中学版》《中华诗词》《草原》《扬子江》《星星·诗歌原创》《中国诗人》《风流一代》《当代小说》《思维与智慧》《厦门文学》等百余家刊物发表诗歌、散文、小品文等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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