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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征文展示】倪涛作品 | 父亲的故事

 梅雨墨香 2020-08-20

 西散原创总编手册 —— 梅雨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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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我爱祖国,人间至情”大型征文展示(1)


我一直记得,父亲有一辆加重的永久牌自行车。自行车全身漆黑,中间有根横梁,显得既笨重又结实。但是能拥有这样一辆自行车,可是父亲青年时代的愿望。比如这辆自行车,直到和母亲结婚时,作为母亲的嫁妆才真正属于了父亲。

记得小时候,我常坐在自行车横梁上,母亲坐在后座上。父亲的两条大长腿就像永动机一样不知疲倦,一步一步载着我们娘俩来往于去县城的路上。县城离家十多公里,父亲走一趟也需要一个多小时。

印象中,父亲好像在路上不曾停歇过,永远一往无前。一路上,父亲也会讲一些故事趣闻,或者是周围村子的奇人异事。而我最喜欢听得,总是父亲讲他年轻时的故事。一九七一年宝鸡峡水利工程需要从各地农村调人当民工,父亲就毅然去了工地。当时社会流动不容易,农民若想走出农村,出了考大学,招工也是个很好的出路。父亲就在宝鸡峡工地待了三年多时间。每次讲到这件事情,父亲总是眉飞色舞,自行车也会跟着轻便了起来,像根羽毛飘向天空。

原来父亲到了工地后,由于口算能力强,为人本分老实,很快就被调到了工地仓库做起了保管员。当时他们营长也格外信任父亲,还曾亲口许诺父亲,等指标下来要给他转正。当时若能转正,父亲不仅可以走出农村,还可以吃上公家饭,成为国家正式职工。这在当时农村,可是人人都会羡慕的事情。父亲得意地回忆着。

“你就没有那么好的命!”,坐在后座的母亲笑着插了一句。原来,父亲没有等到在宝鸡峡转正,就又去了铜川煤矿。原来祖母有个兄弟在铜川煤矿上班,他告诉祖母父亲若去铜川煤矿,就会直接成为正式工人,工资高待遇好,而且有他照管,不会让父亲下矿井吃苦的。父亲本不想回来,可祖母一再劝说。父亲向来听祖母的话,就回来参加铜川煤矿招工去了,一切也都很顺利。而等到要给各煤矿分配人员时,祖母的那个兄弟却出事了。后来听说,他晚上骑自行车回来时,不小心掉入大水渠中了。

因此,父亲也就没能分配到他的矿井。他就头戴矿灯,脚穿雨鞋,在地下几百米的矿井中工作了起来。父亲身体强壮,也不怕吃苦,可就是视力差点。而下井工作,对眼睛视力要求很高,不然会很危险的。在煤矿干了半年多时间,父亲还是回到了村子。也再次去了一趟宝鸡峡工地,结果发现营长已经换人了,而且工程也即将结束。每次说到这里时,父亲总会使劲蹬两下,自行车也会跟着颠簸几下,就像对不幸命运的控诉。父亲一生勤恳朴实,不乏才干,几次也尝试走出农村,却都好事多磨。虽命运不济,但他还是像瞪这俩自行车一样,使劲了全身力气支撑着我们这个家。

直到改革开放后,农业社解散,土地承包到户,农村人不再受过多限制,可以自由流动。父亲就在那辆自行车后座上用木棍架起两个竹筐,开始在周围村子卖菜了。父亲为人低调且内向,常沉默寡言,走街串巷卖菜势必要吆喝。至今我都难以想象,父亲是鼓起怎样的勇气才吆喝出这第一声的。我不敢去问父亲,也不忍心去听父亲卖菜的吆喝声。

只记得每天早上三点多,父亲就推着那辆自行车出门,去县城大市场外面贩菜。父亲说人们都称这是“鬼市”,凌晨四五点钟,在昏暗的路灯下,人流涌动,都聚集在马路两边的菜贩子跟前。白天准备卖菜的人都想在菜贩子手里抢到新鲜菜,菜贩子都想尽快高价卖出贩来的所有菜。

于是,车声人声混杂,道路拥挤不堪。有一次在抢菜过程中,不知从哪冒出一辆三轮车,突然将父亲撞到,两个椭圆的大车轮还从父亲身上压了过去。父亲倒地,人们都围拢过来,有几个好心人过来搀扶起父亲。骑三轮车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见撞倒了人也慌张了起来。父亲看这人过来,站直了身体挥挥手说:“小伙,赶紧走忙去吧,我没事。”那小伙也没回答,转身赶忙骑上那辆空三轮车,消失在了人群中。周围人纷纷议论起来,有人指责那小伙,说父亲真是个好人,如果换了别人,一定要小伙给他看病,再不成也该要些钱。

父亲弯下腰,双手拍打着腿上的灰土。听见人们议论,直起身子红着脸说:“只要咱人没事就好,大家都忙着呢,添那麻烦干啥?”卖了一天菜,回到家躺在床上后,父亲才发觉腰酸背疼,躺下就翻不起身。知道有人撞了父亲后,我和大姐都责怪他,不该让那人走,就该让他送你去医院检查。母亲埋怨父亲太老实了,一辈子竟吃了老实人的亏了。父亲听后憨笑几声,接着对母亲说:“三更半夜地,你让他送医院,他就真把你送医院去了?”。

父亲躺了一周后,又继续走村窜巷卖菜了。又过了大半年,父亲就在县城大市场租赁下一个摊位。父亲的菜摊不大,位置也不显眼,但每次父亲的菜摊上总是人来人往。特别是周末,当时我在县城读高中,每到周末总要早早地过去给父亲帮忙。记得父亲常说,做生意一定要讲究诚信,卖菜时宁可给顾客多称二两,也不少称半两。就这样,父亲的菜摊生意,就像我们的国家发展一样,越来越红火了。

父亲已年过古稀,但那辆自行车还已然放在家里。每次当我提起要把自行车卖了废铁时,父亲总是不答应。同时告诫我说:“虽然现在家里生活好了,以前的苦日子不该忘记呀!”他总会把那辆已经掉了漆的自行车再推出来,重新清洗一番。看着父亲端来一脸盆清水,用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自行车的每一个部位时。我突然懂了,父亲不是在擦拭自行车,而是在擦拭他的人生。


作者简介:倪涛,陕西乾县人,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偶有作品见于《陕西农村报》《中国诗歌报》《咸阳日报》《大秦文学》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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