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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 • 征文展示】肖龙作品 | 我想建一所房子

 梅雨墨香 2020-08-20

我和我的祖国

不忘初心使命,建设秀美颍州”主题征文展示(4)


我想建一所房子,里面住着父亲,母亲,我、妻子、女儿,还有女儿的孩子! 

我想建一所房子,房前有花草鸡鸭,屋后有竹林小溪。 

我想建一所房子,有一个小院,盛满了阳光与欢乐。 

                   ——题记 

1

房子是一个时代发展和变迁最直观的佐证。2016年春节刚过,我即着手建一座新房。这是我人生中亲手建的第一座新房。 

老屋已老,如同父亲。择好日子,鞭炮声清脆地在老屋前回荡,似乎在庆祝老屋的新生。推倒的一刹那,父亲躲在一边,闷不做声,擦拭着眼泪。那是他二十多年前建的,准备给我结婚用。只是我结了婚的第二天,就搬离了老屋,随妻住到了她的单位。假期偶尔回来一次,匆匆回来,匆匆地离开,甚而都没仔细看过它一眼。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已经裂开了缝,就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背已驼,母亲的眼已浊。 

父亲和母亲远远地躲开了,怕告别,怕伤心。 

第一层墙砌好后的一个周末,我回乡看房。当我走过刚刚用砖石铺就,尚未来得及压平的小路,来到一片狼藉的院子里的时候,父亲正坐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低着头,打盹。 

那天的阳光很好,从天空中抖落下来,穿过茂密的柿树叶,落在父亲的身上。父亲低着头打盹的样子让我突然就心酸起来。风烛残年的父亲,一生简朴度日,上身的衬衣甚至还有一片补丁,脚下是一双褪了色的布鞋,沾满了泥土。裤管很短,露出微微肿胀而又青筋暴露的脚踝,那是常年不疲奔劳留下的一种病,叫做静脉曲张,一种让我每次看了后都会心痛的病。 

父亲的头颅就那样的低垂着,一如他守望了一辈子的麦田里熟透了的麦穗,太过饱满,反而失去了直立的力量;又如一匹长途跋涉后倦极了的骆驼,有的只是疲惫,困乏,需要一场酣睡,一场不受纷扰的休息。 

春天的暖风轻抚过来,父亲不觉。我轻轻地走过父亲身边,慢慢放下手中的东西,生怕惊醒了在春风中熟睡的父亲。

2

父亲坐的是一把破旧的木椅子,印象中要有二三十年的光景了。是用白杨制作,有靠背,与南方农人家常见的竹椅很像。这把木椅子见证了我家的几次建房,虽然一坐“咯吱”有声,可父亲一直不舍得扔。 

父亲的身边用尼龙网围起来几只新春刚买的小鸭子,悠闲地啄着地面上的玉米粒。于我,看它们似乎是熟悉的。而它们看我却完全是陌生的。我的回来,惊扰了它们的悠闲,突然紧张起来,快速地走来走去,“嘎、嘎、嘎”不停地叫着。熟睡的父亲被惊醒,以为鸭子要越网而逃,下意识地举起竹竿,挥舞了一下,同时“哦”地喊了一声,驱赶鸭子。 

父亲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我站在他身边,有些意外,忙扔下手中的棍子,手扶着椅子帮,要站起来,被我拦下。我说你怎么睡着了?不冷吗?父亲呵呵一笑,不冷,我穿得多。说完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掀开外衣,又掀起来衬衣。外衣是蓝迪卡布,从我记事时他就在穿,已经洗得发白,袖口早就被岁月一点点撕开。 

“你打电话问问,这第一层楼顶啥时候能支壳子、浇顶啊!” 

父亲指了指早已经砌好了墙的第一层房子问我。建一所房子容易,却苦了年迈的父亲和母亲。旧房子扒掉后,他们暂时在塑料棚下休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棚里白天如蒸笼,晚上夜风依旧很冷。尤其怕风雨天,风扯着塑料棚肆无忌惮地东拉西拽,噼啪有声,对年迈的双亲来说,睡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您别急,我再催催他们,应该很快了。” 

我安慰着父亲,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3

我的记忆中,这是我们家第四次建房子。前三次,都是父亲主导的建房。这次是我。 

我家第一次建房我尚未出生,据母亲说,是在生产队的帮助下建的。正值上世纪六十年代,“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泥巴和麦糠,制成土坯,晒干,全生产队劳力齐动员,帮着我家盖了两间土坯房。工钱不多,40元而已,但家里拿不出。祖父母辈我唯一见过的亲人,我最爱的外婆,背着我的舅舅将自己辛辛苦苦喂大的猪卖了后,替我们家还清了这笔工钱。就是在这座土坯房里,母亲诞下了我。 

约在我六七岁的样子,靠着辛勤的劳作,父亲用自己的双手,准备第二次为我们盖三间土坯主房和两间灶屋。时间进入八十年代初,生活条件明显提高。但事不凑巧,母亲用粮食换的各种建材供应票,却被乡供销社一个退休职工无意捎带而走。建房依旧艰难,最后还是靠了八方的支援。我依稀记得,父亲在一张方桌上铺好红纸,将毛笔蘸满浓浓的墨水,重重地在红纸上写下“青龙缠玉柱,白虎架金梁”的大红对联,分别贴在两架木制的三角梁上,堂屋的脊檩上则写着“吉星高照”。房梁缓缓升起,脊檩横亘东西,上梁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响起,似乎在迎接着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烟雾升腾之中,我看到父亲和母亲双眼落泪,擦拭不已。泪花里分明荡漾着过去的艰辛和对未来美好的希冀。 

九十年代初期,我尚在读书,父亲第三次亲手盖起新房。不得不感谢改革开放给广大农村带来的天翻地覆的巨变,凭着父母的辛劳与勤俭,家里已经有了积蓄,建房也告别了土坯,清一色红砖,喜庆发亮。三间主屋,三间偏房,在工匠的手中像火热的生活,层层往上攀升。这次建房子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将来给我当婚房。父亲和母亲很高兴,为此又加盖了一圈红砖围墙,立了一个门楼。当大红对联贴好,父亲站在房梁上,抓起一把把染红了的花生、糖果、对子馍(一种很小的馒头,皖北农村建房上梁时必备的彩头),高高地扬起胳膊,在空中奋力一挥,花生、糖果、对子馍腾空而起,在空中变换着身姿,又翻了几个身,然后迫不及待地从天而降,落在地面,也洒下来一片片幸福和欢乐。

4

曾多次接父母到城里和我们一起居住,但都被拒绝。所以,自己建一座房子,让父亲和母亲有生之年,能住进高大宽敞的楼房,是我多年的夙愿。 

父亲和母亲都不舍得老屋。所以在老屋推倒的瞬间,父亲躲在一边沉默拭泪。母亲一个劲地忙碌着,一刻不让自己闲下来。或许闲下来,她也会和父亲一样,流泪。 

父亲老了,满头白发,身体佝偻,已经无力添砖加瓦了,他只能颤颤巍巍地在工地的外围慢慢挪动着碎屑的脚步,看护着工地,看到哪里不合适了,情急之下就冲着母亲喊两声:把这干干,把那弄弄!母亲很无奈,就在他的牢骚中干着父亲吩咐她的活计。 

近年来父亲总爱无端地发火,与年轻时截然不同,那时多是母亲发火,他忍着。现在,母亲忍着他。 

“别操心了,您坐那儿休息一下吧!” 

我往往会用这一句话回应他对母亲的指使。但我犯了个错误,我完全忽视了父亲要求被尊重的感受。直到有一次我再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父亲脸上闪过一丝愠怒,旋即消失,之后代之而起的又是满脸的失望。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残忍,我否定了父亲在这个家庭中存在的价值,忽视了他一直以来在我们面前无可替代的顶梁柱的作用。而现在我正在用一场建房,用一句话来提示他在家庭的地位的弱化,甚至是退出,我就要或者正在取代他,成为这个家庭新的存在。 

我急忙对父亲说,您现在是我们家总顾问,这些琐屑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父亲转而为笑。他少小为孤,离家求学、工作,后辞工为民,插队落户到颍州区九龙镇的一个古村,亲眼见证了这个古寨一步步地嬗变飞腾。他耗尽一生在异乡里躬耕于田,辛劳操持,至耄耋之年依旧不愿放下这份责任,对孩子的责任,对母亲的责任,对家庭的责任。 

但他真的老了,以至于一米长的路他总要十几二十几步才能走得过。这份接替和传承无可避免地在我和他之间悄然发生,不可避免。 

而我,所要做的,就是要告诉父亲,他永远是我们的好父亲。我要为他,为母亲建一所房子,房前有菜园,房后有竹林,再修一座花圃,养一群鸡鸭。春有花香夏有蔬,秋有瓜果冬有雪。再邀上我的姐姐小妹,连同孩子,一家人在一起,都挺好!

本文图片摄影:王十庆


作者简介:肖龙,祖籍安徽利辛,现居阜阳,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阜阳市作协会员,年近天命始创作,一位在文字里彷徨多年的流浪者,少量文字见诸于报端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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