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国十八年，家境败落，爷爷把房子卖给了三爷，在村西头儿搭了三间草房，这是我记忆中最早的家，在半山坡上。 日子一长，破旧的草房垢面褴褛，抖抖瑟瑟，凄惨悲凉。“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杜甫是诗圣，破草屋写得很逼真。 麦收过后，母亲坐在打麦场上，把麦秆剪得齐齐整整，用来插补房顶，绸缪夏雨秋风。秋雨连绵的日子，“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无断绝……长夜沾湿何由彻”。风雨如晦，日子真难！父亲做梦都想有一座“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房子，远离栉风淋雨的日子。 五十年代，父亲在邻居的窑场打工，一年下来，挣了二百块儿青砖，三间房的蓝瓦，锯倒房前屋后的树，筹措盖房子的事。父亲带上母亲、姐姐到村边地里砸坯，父亲结实硬朗，母亲手疾眼快，一天砸六百多块儿土坯。父亲挑着担子，姐姐牵着上了搭子的毛驴，起早贪黑，运回土坯。秋收过后，择了日子，拆掉草房，建造新房。父亲叔伯兄弟八个，几个侄儿也长大成人，有石工、瓦工、木工。盖房的日子大家一齐上阵，十天时间，竖起一座新房。母亲山上挖来白干土，屋内粉刷一新，清香的泥土味，真爽！ 一个月后，我们搬进了新房，像是一步登上天堂。那天夜里，父母聊得十分开心，有说不完的话，吐不尽的欢畅。翌日，姥爷、姥姥背了半搭子土蛋(土豆)前来暖房。父亲站在院子中央，指指点点，夸房子结实，敞亮，住着舒坦。又说他只有我一个儿子，给我打好了乾坤。姥爷捋着花白的胡子，连连点头赞许。母亲留姥爷、姥姥住了几日，让他们享受了舒坦的日子。父亲很骄傲，认为新房是一生最伟大的杰作！ 岁月蹉跎，七十年代，父母相继离开心爱的房子，去了另一个世界。 中学毕业后，我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在城里买了住房，留下老家的一片空荡。四十年，物是人非，老屋风烛残年，安祥、静谧，彰显着不屈的品格。 五年前的除夕，回老家祭祖，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锁，推开破旧的大门，院子里满目荒凉，老屋满身裂痕，屋檐七高八低，瓦垅参差不齐，两个孩子同时表示拆掉老屋，建一座新房。我略一沉思，驳回他们的提议，理由有三： 一、老屋是他们爷爷奶奶一生的心爱，把伟大的创举毁在我们手里，是亵渎他们的魂灵。 二、老屋是他们给我打下的乾坤，是留给我的最大遗产，土坯房冬暖夏凉，小住几日，远离市声，可享受悠闲与宁静。 三、拆掉老房，会悲恸老人的在天之灵，我们就是不肖子孙。 孩子们觉得言之有理，一致同意对老房进行修葺。 第二年开春，老房翻新，木椽换成坡板，屋檐走成一条线，土坯墙上钉上铁纱网，泥成水泥墙，外墙涂成淡黄，内墙刮白，挂上国画，摆上沙发，装上空调，一派现代居室景象。院子里有挺拔的雪松，婆娑的竹林，精致的月亮门，别是一片风景。 老屋变了，显得青春靓丽。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父母站在院子里，看着焕然一新的老屋，脸上绽放着欣慰的笑容。 【作者简介】：常拴富，教育工作者，有激情，有智慧，退休后仍不辍笔，闲暇时妙笔生花。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