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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赵建军作品 | 房后有座山

 梅雨墨香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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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后有座山,我很小的时候,山就屹立在那里,若干年后仍然屹立在那里。那里的风景不变,那里的记忆未改。但在岁月的变迁中发生了许多难以尽述的故事。

这座大山,名叫寨门山。海拔两千多米,是方圆几十里最高的山峰。这座山的北面是高约几百米的悬崖峭壁,东西南三面则藤蔓缠绕,灌木成林。山顶却地势平缓,是一个几十亩有余的大草原。不知是前朝什么时候,何人把山顶周围挖下几十丈高的寨墙,只留一条石阶,供人上下通行。寨门山的名字也由此而来。据奶奶说:山寨上曾住过打家劫舍的流寇毛贼,也住过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寨门山像诗、像画,四季都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梦幻。

寨门山的春天,是花的海洋。最早进入人们视线的是山桃花,粉白色,远远看去像桃花雪,纯洁无瑕,漫山遍野。紧接着,金黄色的连翘花迎风怒放,顺着枝条,一串一串,黄的耀眼。此时,那些山桃花被春风摘去,撒向空中时,洁白色的杏花在不经意间混进连翘花金黄色的队伍中一展风采。还有一种野果子树,叫做羊搭连,也在此时开花:鸡冠形,粉白色,只是不是主演,被人们遗忘罢了。春风是个厉害的角色,在偷走桃花、杏花、连翘花的芳心之后,才把幼稚的嫩芽送上枝头。

寨门山的夏季,一片葱茏。挺拔高耸的山头,深深地插入蓝天之中,时而一团洁白的云挂在半山上,给人一种神话般的感觉。

寨门山的秋季,是一年中风景最美的季节。

满山的黄栌在秋日的映衬下,红的耀眼,红的爽快。偶尔几株柿子夹杂在丛林中,展示着羞怯的、红得发紫的自豪。这时红色是寨门山的主色调,间或点缀橿栎叶的黄,马尾松的绿,很是色彩。还有那一丛丛金黄色的野山菊,在林下、草丛、崖畔挣扎着羸弱的颜色。这时,秋收者的歌声与采药者的笑声穿梭于丛林之间,给人以别样的享受。

冬季的寨门山,一片皎洁。那些夏的绿,秋的红,早已叶落归根。只有那挺拔的松和坚韧的柏把雪托上枝头,装点冬日独有的风景。

寨门山的最深烙印应在我童年及少年时代。虽然那时为生活所迫,"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但山上的平平褶褶、沟沟坎坎无处不留下童年的脚印。那时,还是大集体,凭挣工分生活。我家姊妹多,只有父母亲挣工分,入不敷出,年年是缺粮户。于是就养了牛,喂了猪,牛粪、猪粪可以为家里增加一些微不足道的工分份额。

于是,孩子们除了上学以外,有了固定的家务劳动。男孩上坡放牛;女孩给猪拽草。我家为了多挣工分,养了三只牛:一只犍牛,两只母牛。这头犍牛特别难放,常常为了一只发情的母牛而从山上狂奔而下,使我不知曾跑过多少冤枉腿。

寨门山不仅是花的世界,也是果的世界。一年除了冬季,每一时期都有山果成熟。春风三月满树红彤彤、甜蜜可口的羊搭连在暖日下招摇,这是一年中熟的最早的野果子。在羊搭连成熟的时候,鬈菜在春雨的滋润下,也齐刷刷地窜出地皮。这是一种蕨类高档菜。直到现在仍是饭馆、酒店的美味佳肴。当时生活贫困,大多是采集很多用开水烫了再晒成干品储藏,以供冬季缺粮的垫补。孩子们放牛之余捡鲜嫩的鬈菜采下,整成小把,在土上吻一下,装进竹篮。大人们说用土吻一下断茬,以防水分流出,确保新鲜的口感。

六月份,进入麦收时节。天气已变得特别燥热。唯独麦熟杏熟的最早,酸甜可口,脆中带面。收完麦子。山上的笨杏子争相熟透,满树金黄:面蛋杏、瓦扎杏、羊屎蛋杏……种类很多。还有些品种又苦又涩,难以下咽。遇到这样的杏子,同学们爬到树上,用脚一顿,杏子冰雹般地落到树下,然后用袋子装起来,放在家里捂几天,脱掉杏核晒干,拿到药材收购门市去卖。

八月是寨门山山果最多的月份。"好过八月,难过腊月",这是奶奶常说的一句谚语。意思是说,腊月冰天雪地,没有果子充饥;而八月有很多野果可以救人活命。八月真是硕果累累的季节:先是八月炸笑哈哈地乐开了肚皮,肚子里的果肉甜中带香,别具风味。紧接着,五味子、山葡萄相继成熟。红的、黑的,一串一串在藤架上悠荡,不时勾引欲望的胃口。藤架上除了带着药香的五味子和酸甜爽口的野葡萄,还会发现毛绒绒像猴子一样的羊桃。这可是一种富含氨基酸、维生素等多种营养成分的野果子。人们把羊桃摘下,在家中放几天,发软后剥皮食之。那口感别提有多爽。接踵而来的是核桃。快到白露,核桃在树上已炸开了青皮,核已白生生地落在地上;没炸开的,需在家里堆放两天,用木棍敲开,取核晒干即可出售。核桃可是健脑补肾的高级营养品,被世人誉为"四大干果"之一。打完核桃一周后,山上的毛栗子也熟了。远远望去,毛栗的剌包在树梢上咧嘴媚笑。打毛栗可不是一件好干的活计,用一根长竹竿把毛栗包打落树下,再小心收捡。够不着的只有爬上树,抱着树枝摇动,稍不小心,毛栗包就会落在头上或身上,尖锐的毛栗刺扎在肉上,火辣辣地疼。母亲说:"生毛栗不宜多吃,吃多了会胀肚。"于是,妈妈把新鲜的毛栗用刀切道口,然后放在锅里炒。姊妹们围了锅台一圈,盯着锅里滚动的毛栗,生怕不翼而飞。这又面又香又甜的炒毛栗,成了我童年的最爱。母亲把多收的毛栗用针线穿起来,挂在墙上,让太阳慢慢晒干,等来年端午包槲包用。

柿子是寨门山上采收最晚的果子了。父亲用夹竿把柿子收回,软的分给姊妹们,硬的母亲用刀一圈一圈削去皮,用葛条穿起来,挂在屋檐上。到冬天下雪时,才把柿饼卸下。同柿子皮一块儿放在木箱中密封,不出一个月柿饼就上了雪白的醭,又香又甜。这些东西大多是过年时拿出来招待亲戚朋友的。

说寨门山是花果山、药材山,都不过分。山上上百种地道中药材,为贫困的日月立下汗马功劳。有柴胡、远志、桔梗、血参、苍术、沙参、五味子、连翘等。那时的学费、穿戴基本上都是从药材中取得。遇到假期,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带上镢头、篮子,钻进寨门山的丛林中。什么黄精、穿地龙,任你来采。小小年纪,山上没有不认识的药材。几位小同学独出心裁,商定每人采挖一种药材,都争挖价高的远志、柴胡、桔梗。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见药材就挖,于是我的收获最丰。立了秋,连翘成熟,先捋青翘后捋连翘。光这一种药材就可忙碌几个月时间。春季开放最早的山桃花,结出的桃子不能吃,又酸又苦又涩。只有桃核可以入药。桃子在秋风的作用下,落了一地。这些桃都是粘胡子,捡完还要放在水中淘干净才可入药。这也是一项不小的家庭收入。

这时桦栎树,青冈树,橿栎树上的橡子也呱呱坠地。女孩们不用再去地里拽猪草,而是在林子里捡拾橡豆喂猪。据说橡豆猪们既肯吃又上膘。

冬季不用放牛了。提前备好的玉米杆和麦秸成了耕牛一冬的饲料。但拾柴火成了大人孩子们的冬季要务。因为柴火是山村居民的唯一燃料。

寨门山坐北朝南,正面阳光充足。别处还是皑皑白雪,这里早已雪化冰融了。周末或是放学回来,孩子们带上干馍(放在火上烤得焦黄的馒头),结伴爬上寨门山。这拾柴火很有诀窍:以黄栌、橿栎、山樯等硬杂木为主。先是砍了,扔到平坦处,再整成捆。提前在东洼断几根葛条。作为捆绳。有时间找不到葛条,就斫几根稚嫩的荆条,用脚踩住一头,用手使劲拧,等荆条完全转了劲,当作捆绳相当好用,比葛条还结实。把柴火捆好后,找山坡的陡峭处,拽住柴捆的根部,慢慢往下拉,直到山根。如此久而久之,山上出现了许多光滑的拉柴火的专用轨道。按农村的习惯,一般冬季要攒够第二年一年烧的柴火。

时光荏苒。孩子们都陆续长大,陆续走出大山,到天更大、海更阔的外面世界去发展。村子里只剩下年老体弱的老人留守。但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柴火已不再是居家的主要燃料。家家增添了电磁炉、煤气灶等干净、环保、方便的生活设施。再也没人去寨门山上砍柴。热闹的大山,恢复了寂静。

而今,寨门山上,飞播的种子早日长成参天大树;那些野味山果成了松鼠、麻雀的美餐。交错的藤蔓,遮天蔽日。原先的一条条羊肠小道均被时光助长的荒草吞噬。

四十多年,弹指而过。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巢穴,有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片天地。然而童年的山村,童年的故事,童年的寨门山,深深的刻在心底。

渴望有一天,重新爬上寨门山:折一束桃花,采一兜毛栗……重拾孩提的影像,点亮曾经的记忆。


作者简介:赵建军,男,汉族, 一九六三年七月一日出生。上世纪八十年代,发起创办《花蕾》文学社。出刊《花蕾》二十三期。曾在《奔流》《洛神》《三门峡日报》等报刊公开发表《对头商店》《精神分裂症》《配套》《温度计》《钱包》等小说诗歌多篇首。《昏君画虎》《大西瓜和宝葫芦》等民间文学作品二十余万字被收入《中国民间文学集成》。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三门峡市作家协会会员,卢氏县作协副秘书长,中国诗歌网、河南诗人网认证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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