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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陈晓华作品 | 母亲的味道

 梅雨墨香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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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味道,在我成年并离乡多年之后,渐渐演变成记忆中饭菜的味道。 

去年冬天我染上流感,来势汹汹的感冒让我喉咙肿痛全身发冷,痛苦不堪。我恹恹地靠着沙发喝水,心里贪恋地想:如果能喝一碗放白糖的玉米棒碴粥该有多好啊! 

小时候在各种粥饭里放白糖是对生病孩子的特殊照顾。那时物资匮乏,没什么有营养的食物,但几乎家家户户的案头上都有一个硕大的玻璃糖罐,逢年过节父母去市集买几斤白糖放进去,家里偶尔来客人时冲调上一杯白糖水,算是对客人的一种招待礼遇。而趁着生病吃几口糖罐里的白糖,大约是周围小伙伴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我就喝过放了白糖的棒碴粥,大米粥,小米粥,甚至还在面条里放过白糖。不管什么饭菜,只要放了糖便觉得好吃极了。我曾不止一次看见过邻居的小伙伴不肯吃饭哭闹不休,家里人把空空如也的糖罐拿过来,装模作样地往孩子碗里倒一倒,嘴上还配合着:“看看,放了这么多糖,多甜哪,快吃吧!”孩子便心满意足地抱着碗香香甜甜地把饭吃完。 

仿佛再次看见儿时的自己。我不由得抱着水杯笑了。 

我哪是怀念那碗粥啊,分明是留恋那个因为生病而被特殊照顾的自己。 

对生活在农村的邻人们来说,去市集买菜是奢侈的浪费行为,除非家里要宴请宾客。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院落或田间地头开垦巴掌大几块菜地,种点时令蔬菜,供应一日三餐。 

我家常年留出一小块菜地。上学时每年暑假都陪在父母身边,白天太热,窝在家里看书看电视,吃过午饭便开始漫长的午睡。四五点钟从沉睡中慢慢醒来,睁开酸涩的眼睛看一看窗外,金乌西坠,在西厢房窗子上投射出枝枝丫丫的影子。起床收拾一下,跟着妈妈去菜地摘菜。夏天菜的种类很丰富,妈妈种了几行番茄、几架豆角、几架黄瓜、一小块青菜和小葱,一夏天几乎就不用买菜了。下到菜地里,挑一个长得好看的红彤彤的番茄,摘下来在衣服上随意一抹,放在嘴边咬上一大口,味蕾瞬间被纯正的酸甜征服,暖乎乎的,仿佛还带着太阳的温度。 

冬天菜地里会种上菠菜,小白菜,大白菜,我经常在寒假的傍晚和妈妈去菜地挖菠菜。妈妈提醒我找长得壮实的、颜色绿油油的菠菜挖。我瞅准最大最肥的一棵,拿个小铲子沿着地平面平铲过去,左手把菠菜往上一提,一颗青翠碧绿的菠菜就进了菜篮,不一会儿功夫便挖满一篮子。傍晚的村庄格外静谧,暮野四合,淡淡的轻雾升起,心头无端地生出一丝欣喜,孤身在外求学的大学校园、喧闹的课堂、无休止的考试,遥远得仿佛在另一个星球。 

记忆中有次看见妈妈包饺子,打了几个鸡蛋放点盐巴打散后放进去一些面粉,再加点水继续打散。锅里放油烧热后,把加了面粉的鸡蛋液倒进锅里,顿时香气四溢。我围着锅转啊转,好想吃一口!妈妈给我夹了一大块,那味道香极了!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妈妈的厨艺秘笈,还在学校里经常偷偷跟人分享:“你知道吗,鸡蛋里加点面粉煎熟可好吃了。我妈妈做的!” 

同学很茫然:“是吗?我家里都是直接煎鸡蛋。下次我让我妈妈加点面粉试试。” 

长大后有次回家妈妈给我包饺子。先打了几个鸡蛋,放了一点盐巴打散后直接放入油锅中煎。我在旁边着急地提醒妈妈:“妈你忘记放面粉了!” 

妈妈笑了,说:“你们小时候鸡蛋金贵,要留着卖钱,还要留一些给爷爷奶奶吃。我是没办法才放点面粉进去凑数。现在鸡蛋随便吃,还加什么面粉?” 

我呆了呆:“原来是这样。可是放了面粉的鸡蛋很好吃……” 

这个话题似乎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大门,妈妈开始回忆以前,远到在我和妹妹三四岁的时候,大家都吃玉米面贴饼子。玉米面质地粗糙,做成饼后口感很差,刺得喉咙生疼。我和妹妹不爱吃,妈妈就把贴饼子做成有头有尾的小乌龟,小星星,长着长耳朵的兔子,憨态可掬的小猪等,哄着我们吃下去。 

五月槐花香。每年到了槐花开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拿着镰刀爬到树上去摘槐花。摘满一篮子,妈妈洗净晾干,撒上一层面粉拌匀后上锅蒸。蒸熟后,用蒜泥、盐巴、白糖、酱油、麻油等调成料汁搭配着吃,香得不得了。 

冬天天气寒冷,除了窖藏萝卜和大白菜之外几乎没有青菜可以吃。为了让冬天过得丰富一点,妈妈从春夏天就开始腌咸菜。芥菜切丝,用各种调料拌好腌在坛子里,入冬后取出一点菜丝,切点葱花和蒜末拌好,滴上几滴麻油,是吃馒头喝粥的佐餐佳品。除了芥菜丝之外,腌香椿叶,腌辣椒,妈妈还会做腐乳呢!漫长的冬天我们不仅不会没菜吃,相比起没什么味道的青菜,我更喜欢吃味道浓郁的咸菜呢! 

除了腌咸菜,妈妈还自己想办法做豆芽。没有青菜的日子里豆芽就成了桌子上的常客。为了做豆芽给我们吃,父亲年年都会种黄豆和绿豆,还专门改造了一个水缸,在水缸下方凿了一个洞,用管道通到桶里。发豆芽之前先用清水泡上一夜,泡得胖胖的豆子们乖乖地躺在水缸里,每天都要用几大桶清水倒进水缸里冲泡豆子,再顺着水缸底部的管道流到水桶里。很快白白胖胖的豆芽们争先恐后冒出来,一天一天越长越高。直到某天早上,妈妈从水缸里抓出一大把豆芽,摘掉豆荚后放进爆香葱蒜的油锅里。顿时豆芽的清香和着葱蒜的香气冲进鼻孔,充实我的味蕾,唤醒美好的一天。 

时光慢慢溜走,我们在父母一餐一饭的供养中渐渐长大。直到我自己也做了母亲,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母亲与孩子之间浓得化不开的食物纠葛。 

孩子从刚出生到长成七八岁的小少年,不管何时何地,只要肚子饿了总是第一时间寻找我,吃饱喝足后又会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把我丢到脑后。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的背影,我常常想:如果一个孩子,最基本的食物需求得不到满足,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上学后体力消耗变大,加上没了日常加餐补给,孩子每天放学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餐桌。不太饿时她会先放下书包,换好鞋,这个过程中伸着脑袋看餐桌,嘴巴里还会问个不停:“妈妈今天吃什么?”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如果非常饿的话,她会穿着鞋子直奔餐桌,在这个过程中胡乱甩掉书包和鞋子,一边还嚷嚷着饿死了,我要吃饭。每当这时我总是感叹:母亲的第一要务当真是提供食物啊!提供食物给孩子,大概是母亲和孩子之间最基本的关系了吧! 

吃饭时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会夸夸我,比如妈妈做的饭比学校的饭好吃多了;妈妈你知道我最爱吃什么吗?就是你做的土豆丝啊!今天的土豆丝真是好吃,我要开始土豆大战了!夸得我心花怒放。偶尔她会挑食,对着桌子上的饭菜评价褒贬一番:“妈妈,西红柿炒鸡蛋糖放的太少了,一点都不甜”、“妈妈,排骨怎么有点咸,你是一下子放了一勺盐,没有分成几次一点一点放进去吧?”“哎呀,我不想再喝小米粥啦!” 

尽管每次我都纠正她,教导她尊重妈妈的劳动果实,即便饭菜不合口味也要表示感谢,妈妈下次会改进的。其实我心里一点都不介意,相反常常升起隐隐的幸福。 

每天每餐,乐此不疲。 

时光就在这样的纠缠里慢慢远走。 

相信将来在女儿的记忆里,也会深深地留下几道菜的味道,那是属于母亲的味道。


作者简介:陈晓华,笔名陈北宋,2009年1月毕业于北京交通大学,获工科博士学位,同年3月进入国家知识产权局工作。已完成三部长篇小说,其中小说《余生,放你在心上》获得北京人文在线编辑部三等奖;小说《清风不相识》《故园无声》已在当当网、亚马逊、随知等平台上线;散文随笔被多家媒体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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