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西散原创】冯晓锋作品 | 梧桐花又开

 梅雨墨香 2020-08-20

《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线上平台:西散原创

西散原创——西散原创纸媒选稿基地

西散原创——中国散文作家成长摇篮

西散原创——最具亲和力原创精品散文平台

清明过后,老家后院的那棵梧桐树开花了。

香!大清早,推开门,不由让人惊讶欢欣起来。站在树下,那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院子里,让人忍不住会贪婪地张大嘴巴呼吸。真是“梧桐花开香满怀”啊!

抬头仰望,仿佛一夜间,灰褐色的枝桠上,就突然挤满了簇簇淡紫色素雅的花束,像串串风铃,更像一个个小喇叭,乖巧地挂在树上。阳光照耀下,满树梧桐花冠,如同天边飘来的一片淡紫色的云彩,吐露着诱人的芳菲。

这是一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树。说它高,站在地面上,粗壮挺拔的枝干伸向高空,就是爬上二楼,站在楼顶上,少说有5、6米才能够着顶端的树梢;说它壮,最起码得两三个成年人才能合围起来,怕是森林里才能见到,那些公园里、马路旁的梧桐树见了也会自惭形秽。现在附近村子都已经拆迁了,而我们的村子虽然还在,但家家户户楼房都盖了个严严实实,找棵树都难,这么粗的一棵树就更稀奇了。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或许说的就是梧桐花吧。你看,初春时节,大路旁、河岸边、山坡上,各类花卉竞相怒放,就连油菜花也毫不相让,赶着趟儿似的传递春天来临的喜讯。可到了暮春时节,桃花落了,杏花败了,樱花谢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梧桐花这时却静悄悄地开了。

从记事时候起,就听爷爷说,因为梧桐长得快,加之又是祥瑞的象征,所以家家户户大都会在院子里栽种梧桐。我出生前一年,村子从渭河边上搬迁而来,那时缺衣少食,人们连做饭用的柴火都不舍丢弃,何况是一棵小树。就这样,爷爷把它连根带土移栽过来。

书上讲,梧桐生长快,全身都是宝。木材适合制造乐器,树皮可用来造纸和编绳,种子可食用或榨油,还可药用。可是在小孩子们的记忆中,这些用途谁都没亲眼见过,除了能做简单的家具外,树杈太软做不了弹弓,树皮拧不动当然也做不了口哨,秋天结的果子不能食用,莫说苹果树、桃树、核桃树,就连能结桑葚的桑树也不如,真的是“一无是处”了。听了我的抱怨,爷爷却说,它的好是要用心才能感受得到呢。

那时不理解爷爷的话,现在细细品味,真的觉得是有点冤枉了梧桐。寒来暑往,梧桐总是这质朴无华那样,在院子里静静地开花、结果。岁月辗转,时光老去,更不能忘记的,是在树下曾经度过的一个个春夏秋冬。

春天,风儿吹过,梧桐花纷纷落下。当摘下梧桐花的花萼,放在嘴里轻轻吮吸,那甜丝丝的味道便会停留在舌尖。虽然只有极淡的味道,但在糖果很少的年代,对那时的我们来说,这已是不错的享受。这时,地里的农活不多。闲不住的母亲就会在树下把平时用不着的碎布,用面浆一层一层浆拼成厚厚的一大张,摊在太阳底下晒干后,再沓着印子剪出一个鞋底夹层,再用白布包边,因为鞋底足够厚才耐穿,所以三、四个夹层叠起来才能做鞋底。那时候,母亲做鞋不易,我和姐姐们也非常珍惜,总是穿得磨出了洞才扔掉。

夏天到了,高耸入云的梧桐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硕大的树冠好像一把大大的绿伞,遮盖了整个院子,洒下一地的清凉。在梧桐浓密的树荫下,我和小伙伴们会认真地写作业、看小人书,当然也会快乐地摔泥炮、捉迷藏、折纸飞机……可到了夏收时节,最能考验关中男人是否能干。父亲往往会提前买好草帽,顶着烈日,磨镰刀、光场(把麦场整光滑)、割麦子、打麦子、晒麦子、收麦子,一项接着一项,整整忙活一个多月时间。白天地里忙完一天的活,傍晚时分父亲才灰头土脸,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这时,像往常一样,我会早早端来一盆温水,然后等他脱掉上衣蹲在地上,轻轻地在他后背上搽肥皂,看着一盆清水变了黑水。这样酣畅淋漓地洗完后,父亲精神焕发,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这才拉起他心爱的板胡,陶醉在秦腔那悠扬婉转的乐曲中。

印象中清楚地记得,那年夏天酷热难当、异常难熬。高考落败的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窝在家里,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再补习一年,也许难有作为;万一考上了大学,家里一贫如洗,学费又不知从哪里来。一想到这些,更让我心里乱纷纷的。当听说几位同学准备外出打工的消息,我也蠢蠢欲动起来。母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思。有一次,我站在后院呆呆地望着远处,母亲正好在树荫下衲鞋底,她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傻孩子,咱农民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也没见谁挖到金疙瘩,书中才有黄金屋,走出农村、考上大学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啊!”没过多久,父亲在后院砌起了猪圈和鸡棚,母亲买来小鸡和猪仔。从那以后,一会儿站在鸡棚前收鸡蛋,一会儿站在猪圈前给小猪喂食,这成了母亲每天最开心的时光。正是在母亲的激励下,第二年我终于如愿考上了大学、跨出了家门。

到了秋天,在丝丝凉意的秋风中,梧桐叶子渐渐由绿转黄,一场雨过后,地上便铺满了厚厚的落叶。对辛苦劳作一年的农民来说,秋天却是丰收的季节。为了抢收玉米,村民用架子车拉玉米棒,经常是从天明拉到月朗星稀。白天,地里的活忙不完,晚上坐在树下,一家人轻松地围坐在玉米堆旁,刚煮熟的嫩玉米或毛豆,以及热气腾腾的煮红薯,都是人人喜欢的美食。有时居然会有蚕豆、栗子等少见的吃食,就会让我们这些小吃货们开心好几天。吃完晚饭,大家一边看电视,一边剥着玉米皮。等到玉米剥完皮后,黄澄澄金灿灿的玉米棒子架到梧桐树上,秋收才算真正过去。

俗话说:小寒大寒,冻成一团。冬天最是无聊。屋外寒风凛凛,冰冷刺骨,光秃秃的梧桐静静地立在院子里。可一下雪就有趣多了。小伙伴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堆雪人、打雪仗自不用说,最有意思的莫过于雪后爷爷教我捕麻雀。先是在雪地里扫出一块空地,再用系着绳子的小竹竿撑起筛子,筛子底下再撒些麦粒。然后,我们牵着绳子,躲在麻雀不容易发现的地方。这时,饿了几天的麻雀,便会从梧桐树上飞落下来抢食。看见麻雀进入筛子下,这时只需轻轻拉动绳子,麻雀就会困在筛子下,不是再有能耐,也只能是插翅难逃。

岁月如梭,年复一年,梧桐花香依旧,繁忙的生活依然。上了大学,每每遥望故乡,自然少不了吟咏几句“叶重碧云片,花簇紫霞英”、“岁老根弥壮,阳骄叶更阴”、“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的诗句。再后来远离故土,到河西走廊的西北军营工作,最念念不忘的是家乡,是在这棵硕大的梧桐树下过往的美好的一幕幕。

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站在这满树的梧桐花下怀想,那些远去的时光,仿佛依旧在这片淡紫色的云霞里。有时甚至会产生错觉,故去18年的爷爷依然坐在自己打造的圆椅上,悠闲地吸着旱烟;病逝已22年的母亲依然微笑着,用心衲着千层底;而如今常年卧病在床的老父亲,依然在树下悠闲地拉着板胡。

我知道,生命中的某些记忆,总会渐行渐远,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而珍存心底的那些温馨又从容的场景,无论悲的,喜的,酸的,甜的,都会给我以温暖、感动和力量。它们永远不会走远,总会在每个梧桐花开的时节,在我的梦里回来。


作者简介:冯晓锋,男,现任职于陕西省咸阳市某机关。曾在西北军营长期从事军事新闻工作,多次被表彰为新闻报道工作先进个人,撰写各类稿件200余篇,多篇作品被中央级报刊评为优秀稿件。闲暇之余喜欢创作,作品曾刊发于《西北军事文学》《三秦文学》微信公众号等。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