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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吴坚作品 | 这方砚,产自中国

 梅雨墨香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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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甚至哉。

昨晚,北京回龙观,与历史学家阎崇年老先生、樊登老师抵足而谈,穿越历史古今,捭阖四时开闭,乐乐陶陶,怡情悦性,人莫予毒,不耻下问,醍醐灌顶,酣畅淋漓。

区区几十万人口的一个族群,不到十万的军队,究竟是凭借什么让它打败了拥有上亿人口,百万军队的大明王朝,并且一统华夏执掌社稷268年?

——赫图阿拉之问。

就是从这个小小的村落赫图阿拉(今辽宁省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永陵镇赫图阿拉村)出发,满人一路向南,打到抚顺、沈阳、山海关、北京,直到海南岛,一统华夏。

满族之所以兴起并取得全国政权,原因固多,择其关键,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合”与“一”——以文化之“统合”,求国家之“统一”。

在关外,先将建州女真(努尔哈赤本部)、长白山女真、东海女真、黑龙江女真、海西女真“合”起来,编为“八旗满洲”,再把东北蒙古(漠南蒙古,即今内蒙古)“合”起来,编为“八旗蒙古”,将辽东的投降汉人“合”起来,编为“八旗汉军”,至此皇太极将整个东北包括内蒙古一直到河套“统合”在一起,形成了有组织、有战斗力的二十四个旗。

进关后,多尔衮采用大学士范文程(北宋名相范仲淹十七世孙,清初一代重臣)“官仍其职,民复其业”之策,“合”汉;康熙曲阜拜叩孔子,学《四书五经》,躬身“汉化”,率八旗子弟及官员与汉“合”。

纵观之:满族以自己的森林文化为纽带,将中原的农耕文化,蒙古的草原文化,西藏的高原文化,台湾的海洋文化“统合”,形成了多元统一的中华文明帝国,屹立于世界东方,文脉之传承,三千年不绝。

很是有趣。

阎老先生将中国历史划分成了三个一千年:从最初的商周始,这是农耕文化(内部)之间的碰撞与融合——北方有燕赵文化、齐鲁文化、秦晋文化、河洛文化;南方有吴越文化、楚汉文化、南粤文化、巴蜀文化,融合结果为最终以秦统一六国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帝国;秦后,汉魏晋南北朝直至唐,草原文化兴起,与中原农耕文化产生碰撞与融合;辽金元明,至清达到巅峰,森林文化崛起,入得关来,与其他四种文化碰撞融合并实现中华文化的大“统合”。

——文化初合,取得政权。

——文化统合,巩固政权。

——文化裂分,失去政权。

视角独特,眼前一亮。新风扑面,一泓清泉。

这个北京之夜,让我着实领略了85岁高龄历史大家的举重若轻,娓娓道来,文化之美,历史之美,与我不期而遇,撞个满怀。

望着窗外灯火霓虹的酒仙桥街道,平日里从不喝酒的我也有了些许微醺,躺在朝阳区798的loft里,欧阳娜娜在耳边轻轻哼着《The best for you》,我的脑海里反复咂摸着这段文字:

不妨用两只眼睛、而不是用一只眼睛,看满洲兴衰四百年的历史——磨难既是痛苦,也蕴含危机;生聚既是前进,也同存艰苦;勃兴既是胜利,也潜藏危机;没落既是悲哀,也孕育新生。

一个“合”,一个“一”,这两个简单如斯的文字,竟如儿时的万花筒,让我在光怪陆离中倍感历史沧桑,白云苍狗。

那一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一转身,一抬头,那个秦时沛县县吏、“文终候”萧何仿佛就一直端坐在我的床边,静静地与我凝眸对视。

《摩柯止观》:心足具一念,三千性向。

又一次,浸淫在历史与文化之中,神游太虚,化成一只大鹏,与老庄嬉戏玩耍。

返垣十四天,应友人相约,周末驱车专程拜谒古绛州澄泥砚。

作为“山西三宝”,新绛澄泥砚与平遥推光漆器、高平珐华器让三晋文化在品味把玩中平添了几分历史的厚重。

绛州澄泥砚,孕于汉,兴于唐,盛于宋,明代达到炉火纯青,跻身中国四大名砚之列——广东肇庆的端砚、安徽歙县的歙砚、甘肃甘肃洮州的洮砚和山西新绛县(和山东泗水的鲁柘)澄泥砚。

“三石一陶”让古绛州澄泥砚与其它三种砚台“卓尔不群”、“群而不党”。作为唯一的烧制砚品,它属于陶瓷却又有别于陶瓷,是介于陶与瓷之间的一种炻器,在全国都十分难得。

古绛州澄泥砚的历史,大约源自于汉朝时期。秦砖汉瓦,取光滑者做砚用。到了唐宋时期,澄泥砚已经形成了一套系统、完整的制作工序。明代末期,随着石砚的大量开采以及铜砚、瓷砚、铁砚、漆砂砚、木砚等的出现,澄泥砚由于制作技艺复杂已明显处于下风,并渐渐退出历史舞台,成为失传的技艺。

新绛澄泥砚以鳝鱼黄、蟹壳青、豆砂绿、玫瑰紫、虾头红、朱砂红等颜色为珍品。历年来,都被文人墨客视为珍品,多为题铭珍藏。

唐代大书法家柳公权《论研》:“蓄砚以青州为第一名,绛州次之,后始重端、歙、临洮。”首次肯定了绛州生产澄泥砚的历史地位。

《陶砚之首》一书中著《中国文房四宝》:澄泥砚最早出产于绛州、已逾千年,而且历代首推绛州澄泥砚为第一。

《简明古玩辞典》:我国四大名砚之一,产于山西省新绛县(即绛州)。澄泥砚最初以山西绛县(绛州,后改称新绛县。)烧造最好。

另外,自唐宋以来,新绛澄泥砚就有“唐人品砚,以为第一”、“亦足不亚于石”、“注水不涸”的声誉,被列为历代朝廷贡品。

新绛能产澄泥砚,很大程度上得于汾河的恩赐。汾河新绛,河道拓宽,流速减缓,浊水变清,富含着多种金属矿物质的泥沙沉积成床,这些得天独厚的澄泥资源,为澄泥砚“窑变”为朱砂红、鳝鱼黄、蟹壳青、檀香紫等自然色彩创造了条件。

绛州澄泥砚在中国砚史上享有盛誉,但遗憾的是,历史文献上并没有留下绛州匠人的姓名,只有“绛人善制澄泥砚”等记载。按照史书记载,绛州澄泥砚的制作需经过几十道工序:绛州澄泥砚以汾河下游的澄泥为原料,经过特殊的焙烧工艺制成。制作澄泥砚要经过采泥、过滤、沉淀、制坯、烘干、雕刻、烧成、细腊、刨光九道工序,每道工序都有严格的要求。由于制工精细,使澄泥砚具有发墨快,墨水不容易干,不伤笔毫,便于携带的优点。在造型艺术上,澄泥砚也别具一格。十分注重图案和造型,雕刻形式多样,色泽典雅秀丽,显得极为古朴大方。

虽然宋代的《贾氏谈录》和《文房四谱》中对澄泥砚的制作方法均有记载。随着时代的变迁,汾河的水流量和流速都起了很大的变化,制砚原材料的变化,也成为技术恢复的遗憾。

四十分钟车程,驶进泽掌镇光村学校的小院,下得车来,见到了蔺涛——山西省工艺美术大师,这位古绛州澄泥砚今日的掌门人,朴实憨厚的外表,挡不住思维敏捷快语健谈:

1986年师范毕业后随父亲收集有关古绛州澄泥砚的史实文献,从浩瀚若海的文字中,一行一句,日积月累,反复揣摩,认真推敲,历经十年艰辛终于整合梳理出澄泥砚制作方法,将失传三百余年的传统技艺得以恢复并加以创新发展,国之瑰宝,重放异彩——1994年10月获得“中国名砚博览会金奖”。

品茗谈砚,延至文化,思维理念,迥然一人。虽初次见面却如世交故友,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从屋内到屋外,从客厅到车间,再进到展厅,一路上,蔺涛口若悬河,将一方方澄泥砚背后的故事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我们不知不觉将双手相握,一同走到了光村青石巷陌。

光村在很久以前叫凤凰城,有5000多年的历史。早在新石器时代,这里就有人类繁衍生息。古村落形成于东周战国时期,据说是蔺相如后代居住的村落,后因每到夜晚村民就会发现村南一角熠熠发光,故得名光村。村里有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1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处、县级文物保护单位26处,村内的遗址、寺庙、舞台、祠堂、民居等建筑都十分独特。

听蔺涛介绍,因为光村在外做生意生人多,在一千多年以前这里就非常繁荣,全村的每条路上居然都铺着青石(部分因年代久远破损严重的是后期修补上去的)。村里有蔺、薛、赵、王四大姓,每家都有大院。最著名的有大赵家的三座院落,二赵家十八座院、薛家二十四座院落可惜大多已损毁。蔺涛带我们走进赵家后人现在仍在居住的大院,虽然大门楼已拆,但是近十三四米高的围墙,留存在院落里的、巍然的第二道门楼,残损老屋檐角的精美木雕、石雕柱础、带栏杆的木楼、雕花窗户等,仍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大院几百年前的气势恢宏与富贵奢华。清朝时,赵家生意兴隆,大修三座赵家院落。由于当时赵家在村子强开西北门,结果生意衰败,随后院落也开始衰落。

走在光村斑驳的青石上,仿佛迈步在历史的长廊;看着高耸的围墙、残留的土城墙,还有古色古香的院落、淳朴的民风,仿佛身临其境在远古的凤凰城。

转得身来,我们又心怀虔诚的走进了褔胜寺。

褔胜寺始建于唐贞观年间,距今至少有1450年的历史,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占地45亩。大殿北面悬塑童子拜观音,整幅图案碧海苍天、祥云福霭、童子天真、菩萨祥和,尽显雕塑手法之精湛,为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品,属国家一级保护文物。褔胜寺历朝历代也曾多次翻修。幸而一度将这个寺庙作为学堂所用,否则也不可能保存至今。

紧靠福胜寺左后方是玉皇庙,玉皇庙已经破烂残缺不堪。据看守寺庙的师傅介绍,该庙宇至少到现在有一千年历史。由于年久失修已经破乱不堪。

出于职业习惯,一路的仔细观察后发现,光村传统建筑的主要特色是民居院落形式多样,基本上以四合院为主,有四大八小院、四穿院、平楼院、楼阁院、书房院等形式,建造工艺高超。最具特色的是家家户户民居大门入口处的高大门楼和十余米高耸立的围墙。

发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地方,光村现在所有保存的古建筑西南角全是圆的。为什是圆的呢?

村民们解释这个到现在也都是个迷。无从考证。

或许是源于对文化与艺术的共同膜拜,蔺涛与我相谈甚欢,近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在提及澄泥砚的文化传承及创新时,面对各种瓶颈与困难,展望文化艺术的明天,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合”字!相视一笑的心有灵犀,那种感觉让我想到了谪仙人的诗句——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合则强,合则大,合则胜,合则安。

——“合”,让赫图阿拉从小村落一路走来,成就了一统华夏的帝国伟业。

——“合”,让小小的一方澄泥砚走出古绛州,成就了中华文房四宝的一脉相传。

无独有偶。

1990年12月,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主题演讲:“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窃以为,就是一个“合”字。

反观几千年前,赵家在村子强开西北门,结果生意衰败——冥冥之中,是否因于破了四合庭院中的“合”字?不得而知。

返程上车前,蔺涛端来一方以鹳雀楼为名的澄泥砚相送。砚在手中,烈日下,一股温凉让我心生敬意:失传的技艺可以找回,历史的前车之鉴不可忘记。与其说古绛州澄泥砚传承了历史,不如说我们在历史中读到了先贤们如何诠释“安身立命齐国治天下”的内涵与真谛。

仔细端详,爱不释手。这“合”山西母亲河——汾河泥沙之精华的一方砚台,竟然让我不经意间串起了《森林帝国》与三晋文化。

合影留念,互加微信。意犹未尽,挥手道别。相约,我们下次把酒言欢,不醉无还——半月前,北京南锣鼓巷,酒逢知己,身心交融,三大杯,牛栏山56度二锅头,一饮而尽的气冲霄汉!——谪仙人最爱,我亦喜欢。

看着身后的光村,挥手站立在门口的蔺涛,情不自禁探出车窗——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吩咐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一路无话,只是径自静坐在车里,细心抚摸把玩着这方沉静温润的澄泥砚,思绪难平:从耄耋阎崇年老人的耳提面授,到盛年蔺涛的开怀畅谈,从满清八旗的猎猎磅礴,到古绛州艺人的一刀一刻,穿越历史千年,皆源于文化一脉——以文化人,文化无界。

脑海里突然闪现陈以仁《存孝打虎》,便拿起手机,编了一条微信:蔺兄虽未能学以致用献身教育,心有遗憾,但潜心澄泥砚古技法之发掘传承,亦应了我们行业的一句话:站着就是一根柱,躺下亦是一道梁!——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人生如此,夫复何憾?

到了垣曲收费站,美丽的收费员小姐抬头时看见了我手中的澄泥砚,丹唇轻启。

望着车窗外落日余晖下的秀美诸冯山、悠悠亳清河,还有那印着“大美舜乡世纪曙猿”的巨幅广告,脱口而出:

这方砚,产自中国。


作者简介:吴坚,自幼酷爱文字,钟情艺术,徜徉山水,渴望红袖。准"理工男"一枚,但工作之余寄情于字里行间,更喜经年不辍,慷慨发声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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