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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窑村有个说书人 郭宏旺

 白羊文艺 2020-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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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
听说书




瓦窑村有个说书人


郭宏旺


那些年里,村里各行各业的人物似乎比现在只多不少。比如家乡瓦窑村,西头郭家和东头李家的木匠,袓传手艺,还有郭家的赤脚医生召喜,是我的本家哥哥,我老叫他四港。还有老李家的石匠,村北头李家的毡匠,也叫毛毛匠。这毡匠李家的户主叫李红玉,我们不习惯称呼他红玉叔,总爱称他老李叔。老李叔是村里独一无二的毡匠,老李叔还会说评书,他也是村里唯一的说书人。
老李叔,大个子,稍微有点胖,大脸盘大眼睛,嘴也很大。我们对老李叔的牙齿印象很深,牙齿大但很整齐,因为老李叔只要和别人打了照面,说话的时候,总是嘿嘿地笑着。而且几乎每次都是大笑,笑得两个嘴角硬向后移露出大部分牙齿,老李叔既憨厚又爽朗,常常很乐观的样子。
毡匠是老李叔的主业,大概也是袓传的手艺。老李叔是瓦窑村里唯一的毡匠,当然他们家也是要种一些地的。毡匠一般会擀毡子,也会做毡靴子,但靴子极其难做。农活不忙的时候就干毡匠,打闹点外快,日子就更宽展一些儿。老李叔擀毡子是绝活儿,有时在本村替人做活儿,有时也会到邻村揽活儿做。到外村的时候,老李叔会挎上他那根结实有力的弹羊毛的弓,再带上他的大儿子。
夏秋季好像更适合擀毡子,在院子里就可以一边用脚踩着、擀着,同时洗干净毡子。大冬天擀毡子不方便,总不能在室外做,这样就麻烦得多。
老李叔会说书,但是他说书的次数应该没有擀毡子的次数多。但老李叔就是个会说书的人,不管他说过多少次,而且他也是瓦窑村里唯一会说书的人。
闲来无事的时候,人们会聚在村子的某个街口,某一片场院,闲聊一些什么。老李叔有时也会坐在人群里,不多说话,听着人们说些正事儿,说些八卦的事,或者什么荤段子。老李叔一边听着,一边一如既往地张大嘴嘿嘿地笑。这时候有人忽然想起点什么:“哎,哎,哎,大家伙儿,老李今儿个在这儿哩,给咱们说段书哇,老李,我看能行哩哇?”老李叔一个劲儿地笑,嘿嘿地笑,搓着两只大手,却不正面回答行还是不行。其实老李叔每次都这个样子,他已经默认了,马上就要开始说书。老李叔能说三国能说水浒能说杨家将,还有薛刚反唐之类的内容。
正月里,村里大人孩子都有出去串门儿的习俗,又是过年的气氛又都消闲着。一些大人,也有我们一群孩子会不约而同地遛达到李叔家,有坐在炕上的,有坐在地上小板凳的,有站着的。老李叔从不嫌弃吵和乱,也知道人们聚过来的实际想法。这时候,有人会帮老李叔拿上来暖水瓶和几只碗,倒上开水准备着。另一位就让老李叔放下水烟枪,给老李叔递上白生生的纸烟,点着了。人们望着老李叔,期待着,老李叔便哈哈哈地问:“今儿个想听一段啥哩?要不咱就说他个《呼延庆打擂》哇!”《呼延庆打擂》是老李叔最拿手的一段,说得手舞足蹈、神采飞扬,两嘴角儿尽是唾沫。有人马上又适时地递上了纸烟,老李叔贪婪地吸上两口,享受着这一切,鼻孔里冒着烟,牙齿缝里冒着烟,越说越来劲儿。
我听老李叔说书应该不会有很多次,但是我记住了《呼延庆打擂》,记住那个恶僧欧子英。
多少年过去了,慈祥可爱的老李叔早已神游西去,老李叔把他的毡匠手艺传给了下一代,但他的说书技艺没有得到传承延续,事实上也不大可能传承。今天擀毡子的手艺,在多数地方也派不上太大用场了。村子里木匠这一行业变化了不少,石匠肯定是没有了,可是村子里似乎多了一个特别高频的词汇:打工!民间的说书人也几乎没有了,毕竟时代飞速发展,P3,P4,智能手机,ipad,喜马拉雅听书,各种装备和软件纷纷上阵,尽情享用,无需多评说。可无论怎样,瓦窑村的人们,以及周边十里八村的人们,都不会忘记那个既会擀毡子又会说评书的大高个子老人。我们的老李叔,大名儿叫李红玉。


202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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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郭宏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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