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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方，搭礼也叫随礼或者随份子！是亲戚朋友之间的一种礼尚往来。 搭礼是家庭中收支平衡难以预算的一项大的开支，也是一个家庭人缘好坏的集中展示期，更是一项以仪式感的名义昭告天下家庭中发生重大事情的一项面子工程！比如孩子满月、成人礼、庆祝高考、乔迁之喜、婚丧嫁娶以及寿终正寝等等。 我小时候，最盼望搭礼，它的热闹和隆重仅次于那达慕和过年。 对于一个年轻母亲来说，那天还是时装展示的平台和晒娃嘉年华。我亲眼看见几个年龄相仿的母亲站在冬日的暖阳里，一边互相恭维着衣服的合身、得体、面料的考究、裁剪的恰到好处等等你来我往的赞美，一边开始正话反说以指责老公、教训孩子的名义，进入白热化的晒幸福和优越感的实战阶段。倘若这个时候，谁家的孩子掉了链子，那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比如，正猛夸自己孩子懂事省心，自己教育有方的时候，突然墙角那个熊孩子莽撞的冲过来踢翻一只喂猪槽，那要强的母亲肯定现场演示教训孩子的各种技能，马上就进入拉架劝架呵斥声不绝于耳的热闹阶段，制造纠纷和解决纠纷才是搭礼现场最活色生香的喧嚣。 我第一次和阿妈搭礼是给一个远房亲戚娶媳妇。至于远到什么程度，这样说吧，如果不是他家娶媳妇，我都不知道，我妈娘家还有这么一门重要亲戚，我妈也是差不多用一下午的时间给我讲清楚了她和来送请帖的人是什么关系。我妈当然是一口一个大老舅把那个她都叫不上名字的长辈热情洋溢的接待了一天，并客客气气的送人家消失在山梁背后。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我无动于衷的父亲说：这个礼是必须搭呀，我三老姑可是不容易，终于熬到娶儿媳妇了，最后一次见三老姑还是她这个儿子周岁宴上的事情了。。。。。。。我妈一边望着渐渐染红沙梁的西边，一边沉浸在遥远的往事中：你说，多快啊！ 接下来的时间，我妈就开始筹备搭礼的礼金，再三决定还是让我父亲把羊圈里最肥的那只羊卖掉，又把准备在那达慕上穿的淡蓝色的长袍从柜子里翻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晾晒一番，然后马不停蹄的给我用我父亲的旧袍子改了一件小上衣，比划着觉得还算满意，并不停叮嘱我：出去可是听话啊，可不能给妈丢脸啊。这才算准备妥当。 接下来就是等待的日子，这种倒计时简直是一种煎熬，我妈每翻过一张日历，就会小声嘀咕半天，比如预测能去多少人，她想见的亲戚不知道去不去，大老舅娶的媳妇开不开通。。。。。。我妈简直把她三老姑的心都操碎了。 我们从黎明时分出发，差不多快到掌灯时分才到，远远的就看见陌生的草原上已经人影绰绰，我看见我妈的面色有些紧张，是那种久别重逢的凝重。 我隐隐感觉我妈想给三老姑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事实上，我妈突然跳到一个忙碌的长者身边的时候，那老太尽然那么平静的寒暄几句，让人接待我们去蒙古包里喝茶，我想我妈肯定有少许失望和尴尬，她只能讪讪的对我说：乖，儿子听话啊。。。。。。。我从那时候，才知道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样子，大概就是我妈这种情况！ 我们喝茶的间隙，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基本都是“很多年不见了”、“家里挺好吧”、“孩子都这么高啦”“不要多心，好好吃点”的问候。我妈也是按照蒙古族的大礼不厌其烦的起立、鞠躬、说着祝福的话，而且每次都那么隆重的把我拉到跟前让我一一叫过他们。看样子，我的表现很让我妈欣慰，每次都能换来一些赞美，我妈的脸上渐渐又恢复到先前久别重逢的喜悦。 大约在上晚宴的前一刻，先前还以亲戚的远近划分的小圈子，突然开始在人群中找辈分相同的人商量礼金的数量，先前的一团和气渐渐有了愠色，说话的口气也变得硬朗起来，和主家关系好的，竭力要求涨礼金，美其名曰，拿不出手了。不想涨礼金的理由也大都充分：年初我娶聘，他才搭了20，凭什么现在就成50了？！ 谈拢的大家就不约而同跺着方步三三两两出现在席间，没谈拢的在黑暗中继续嘀嘀咕咕，甚至一脸不悦的赌气坐在角落里，这会早已经有人将谈拢情况汇报给主家，主家就会派一个能说会道的，端着一盘烧酒来赔礼道歉的，直到你恢复原样才开始上晚宴！ 像我们这种说亲不亲，说不亲还有亲戚关系的来宾，大多数算是路人甲系列的，你爱咋咋滴，主家忙得哪有时间管你情绪变化。最主要的是把直系亲属维系好，这个宴会才能皆大欢喜。 我亲眼见过，因为慢待了老娘舅舅，一言不合翻桌子闹事的不在少数。那样的情况保准会在草原上传一段时间：那个事业，办砸锅了！ 我和妈妈去参加了好几次她娘家的搭礼，我发现，我妈妈无论亲疏，她都是那个最隆重奔赴的人，用我父亲的话评价：显能货！ 可我知道，我妈这个五岁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她被留在婶娘家长大的孩子，台渴望一份可以久别重逢的亲情啦！可惜我妈有那么多的亲人，却亲她的却那么少。她觉得每一个亲人能想起她来就是对她最在意的重视，都是她跋山涉水奔赴最充足的理由。只是每一次她那么卑微而小心翼翼而来，都会在无比稀疏和荒芜中归来。 我进入社会后，发现搭礼不仅是你社交关系的富足的标准，也是你在社会上威望和地位的象征！当然搭礼也是标致你从此开始有独立的社交能力了，更主要的是成了一种经济负担。我十六岁第一次搭礼，就是给我队友订婚，我终于交了20元，被隆重的请到了席间，不再被当成小孩子对待，开始有人给你敬酒，倒茶。我那时候还不懂得拒绝，给多少酒喝多少，后来就觉得天旋地转，像水枪似的出酒了，成功的把处女出酒奉献在那个小院里。成了小院里一度谈笑的话题。我当然成功的收获了一个“没程度”的美名！ 后来，因为学渣，退的班多和频繁更换工作，同事和同学遍布我老家的角角落落，搭礼一度是我人生的巅峰时刻，最多一次，一天在同一家食堂搭礼六次，以至于服务员都以为我是新来的大堂经理。不过在城里搭礼，过去那些繁文冗节都精简了不少，专门有个收礼金的地方，交钱后合并同类项，自找朋友入座，然后在空前热闹中围观。有几次都不知道人家是聘姑娘了还是娶媳妇了。 有次和朋友去参加师兄母亲的葬礼，一路讲师兄的种种好处，就忘记是父亲还是母亲过世，到了灵堂我也随着朋友跪下烧纸钱，我听见朋友无比凝重的说：叔叔行钱来。结果，我师兄就站在身边，听得一清二楚，不好意思提醒我们：是我妈去世了！我忍不住就笑场了。我朋友反映超快，并水到渠成的把这个过错转嫁在我身上，一脸无辜的埋怨我：严肃点！ 接着无缝对接的来了一句：叔叔，让姨姨行钱来。。。。。。 这个戏精！ 我当秘书那会，有个同事结婚，他的领导让儿子代表自己去给同事搭礼，领导的儿子当时正上高中，心想浑水摸鱼暗自截留了一半礼金。本来这事，同事不好意思过问，领导儿子不说，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最不巧的是这个儿子，搭礼搭错地方，请你的人分文未收，心情不悦，就会传出闲言和微词来，搭礼的还一脸委屈明明搭了，后来一顶对，才发现搭错地方，还被截留了一半，闹了一个大笑话！ 我儿子过成人礼的时候，是我结婚以来独立承办的一次大型人缘展示会。那时候还没有限制令，我大约请了五百多人，这是我成年后所有的人情往来。是所有亲情、友情、爱情的集结号。 从那天才明白，我在这人世间颠沛流离的活着，收留和见证我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也不过几百人而已，我们倾其所有的遇见不过就是几百人的交集。也是从那天起，我无比珍惜每一次遇见，那些热气腾腾的往昔都是因为那一次漫不经心的遇见，才成就了我们一生在人间的温度。 可不是吗？除了亲情、友情、爱情，这世间还有什么能与遇见相媲美的事情呢？ 况且，有些错过，就是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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