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诗选粹】许连宝 ▎昆仑山（组诗）

被遗忘的昆仑

没人看好昆仑

太高，太远，太冷

大半个身躯被冰雪裹住

自家的院子很大

但太过荒凉

山北的黄河长江

山南的雅鲁恒河

数不清的河流溪水

挣脱她的怀抱

浪迹天涯，寻找

远方的温热

盆地里能耐住黄沙煎熬，留下来的

都是最不起眼的

红柳，梭梭，芦苇，骆驼刺

还有那群打了三千年光棍的，胡杨

玉龙喀拉两条遣送玉石的小河

一直长随膝下

塔里木河挣扎着护送，楼兰走完最后一程

没有人知道，罗布泊的黄沙

神秘埋下的头朝日出生面孔的那批人

跟我们中原有什么关系

是生葬还是死葬

出土的女子面容皎好，鲜活如生

手织的粗毛毯上有一排汉字，五星出东方

利中国

少有人去，更少有人去想

这里，为何叫小河墓地

出盆地的那个河辙，为何叫大海道

东去的那条河，为何叫黄河

我们的先人，为何痴情于龙图玉崇

昆仑山太过古老

女娲，夸父，后羿，精卫

都曾生活在她年轻的时代

开辟的疆域

后来发生在盆地的所有征战，屠戳

包括最后一只塔里木虎的倒下

她都亲眼看到

没有人知道她的年纪

她已经衰老成，山村留守的老妪

没人看好昆仑，记起乡愁

太高，太远，太冷，太老

只有被长江漂远在蜀地

戴着金面罩的三星堆人

被黄河泛滥到河南的那个老道

还有一个远在莱茵河畔，猜谜的韦尔斯

一直在打听，昆仑山的消息

昆仑山之冬

中华母亲山

万脉之祖的昆仑山，也进入了冬天

她收容所有的风雪霜冻，对季节并不敏感

把雪花织成白色大氅

用了一个春天铺褥

用了一个夏天烘热

用了一个秋天装饰

塔里木和准噶尔两个大产盆

终于准备妥当

用五色玉石垒窝

派胡杨红柳站岗放哨

安放两个很大的蛋

一个孵龙

一个孵凤

冬天到来帮助清场

巴音布鲁克草原不再属于天鹅

簑羽鹤，灰头野鸭统统南飞

狐狸，旱獭入洞

一切无关生物都要离场

只剩下九个太阳

红彤彤地照耀万里戈壁沙漠

九湾的长河

冬天来了

昆仑山怀抱里的群山和所有村落

包括喀纳斯湖畔的土佤族山寨

全都掩映在冰雪里，静音

一齐等待新生儿的第一声

响彻大地的啼哭

昆仑藏不住慈母心

黄河走远了，长江走远了

昆仑山藏不住慈母心

依然在罗布泊，留下一汪水

连着一条回家的塔里木河

派出胡杨，三五成群

永远站成等待的姿势

向东张望

黄河走远了，长江走远了

昆仑山藏不住慈母心

春天刚一开化，就敞开胸怀

从玉龙喀什和喀喇喀什流淌乳汁

从春到夏到秋，一连三个季节

投出那些五彩的玉石，向东问路

打听江河的饱暖

接引游子归来

黄河走远了，长江走远了

昆仑山藏不住慈母心

推倒塔里木盆地所有高耸的遮挡

扫平沙海，倚天遥望

托过往的白云打听

托过往的鸿雁打听

那两个远走他乡的儿子

是否已经成家立业

是否已经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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