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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牛去哪儿了?

 素笛轩 2020-08-22

大宋嘉佑年某日,南方藩属交趾国派使臣远来朝贡,一大堆奇珍异宝之中,最为惹眼的是一双身形庞大的活物,根据使臣确信无疑的说法,这就是早在中原绝迹,如今只能在南方蛮荒之地才能找到的麒麟。


这么个丑八怪也算麒麟?朕觉得不靠谱,但老实说朕也不知道是啥!

亲爱的官家睁着大眼看了半天,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满朝文武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枢密使田况学识渊博,确信肯定不是麒麟,但他翻阅了大量文献资料,都找不到与之形态相近的描述。朝野上下凡是来看过此兽的,也都无法判定到底何物,为防被小国欺骗耻笑,在答复交趾国王的诏书中只写“异兽”。


在当时学者范镇撰写的《东斋记事》中对其外貌刻画简单清晰——“状如水牛,身披肉甲,鼻端一角,食生刍果瓜”。范镇自然也吃不准到底是什么,还引用了别人的一段猜想,说荣州杨姓人家初生的小牛犊,样子和这个差不多,所以可能是“牛入水而蛟龙感之以生也”,真是服了他的想象力。


牵上宫殿让皇帝欣赏的犀牛,需要配一个技术娴熟的驯犀奴。

从前十二字的描述来看,稍有动物常识的现代人也能迅速联想到犀牛,但当时在大宋天朝的都城,居然无一人能认得出来。当时犀牛就真的这么罕见吗?其实在这之前两百年的晚唐,中国人对于犀牛还是不陌生的,元稹在诗中记述了贞元年间曾有犀牛被捕获后送往京城,皇帝龙颜大悦,为它安排了奢华舒适的笼舍,用上等草料加以饲喂。由于犀牛生长南方,无法忍受长安冬季的严寒,终于在四年后活活冻死了。


大诗人白居易对此大发感慨,写下《驯犀》诗记述犀牛遭难的情景——饮冰卧霰苦蜷跼,角骨冻伤鳞甲蹜——感叹国家政策难以做到有始有终。这之后形成了惯例,地方上捉到犀牛,送到京城后皇帝象征性“御览”一遍后,都会送回原地放生。而且随着唐朝国力渐衰,境内捕到的犀牛朝廷不待见,讨不到多少赏赐,自然也就不再入贡。


酷似披着一身铁甲的爪哇犀。

可见唐朝时期至少官方层面对于犀牛并不陌生,绝不至于将它与麒麟混淆,但人们对于犀牛的认识仍很粗浅,存在很多不切实际的猜测。史料中对犀牛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标准称呼都是驯犀或者灵犀,从未提到其如何凶悍难管,这些都是从未和犀牛近距离打交道,也未见识过犀牛暴躁一面的文人的善意想象而已。


为什么人们会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呢?《山海经》上说有一种三角通天犀,其头顶的角剖开后可见白线前后贯通,因而人们认为犀牛是一种内心敏感的灵异动物。但科学研究表明犀角实际上是一种特殊的毛发结构,和常见的牛羊角完全不同,中间也没有什么白线,更不具备感知功能。


憨态可掬的镇水铁犀,和一只乖乖狗没有多大区别。

以讹传讹千余年之久的犀角于是就被渲染成特效良药, 能够解毒除邪,避免做噩梦(不迷惑魇寐),经常服用还能轻身健体(减肥作用)。根据《本草纲目》记载,犀角分为黑、白两种,以黑色为佳,而且最好是用角尖部分。相关国际公约全面禁止猎杀犀牛和买卖犀角,但犀角仍是牟取暴利的重要目标,整只的犀角不易逃过边检,但作为保健饮料出售的犀角粉却依然暗流涌动。


相传犀牛还有镇压水患的神通,古代重大水利工程结束之后,往往都要在河边留下石犀或铁犀塑像。犀角据说也能防水,《岭表录异》中记载一种辟水犀,能在海中行走,海水会自动向两边分开,拿它的角放在雾气之中不会沾湿。吴承恩根据这一典故,在《西游记》中设计了三个犀牛精——辟寒、辟暑、辟尘,简直是多功能冷热空调+吸尘器。晋代的温峤听到水底下有音乐声,好奇地拿犀角点燃当火把,钻入水下发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留下了燃犀相照的典故。


名家雕刻的人物故事犀角杯,直至今天仍有人相信用其饮酒有特殊功效。

在收藏界犀角历来也颇受追捧,因为洗净后犀角色泽深黄,隐隐带有漂亮的鱼子纹,颇具欣赏价值,常被拿来做工艺品。典型的物件就是犀角杯,又称为兕觚,一般都是随形作器,其最终形态大致仍保持底部尖锐,顶端敞口的喇叭形。非但如此古代官员腰带带板也以犀角为装饰(犀带),敲打乐器则会用到犀槌,后来犀角实在是供应不上,于是干脆用色泽质地相近的玳瑁顶替上去。


何止是犀角珍贵,犀牛的皮也大有用处,商周时期武士身上就披着犀甲,手执犀楯,冲上战场厮杀,贵族躺在清凉柔软的犀簟上夜夜笙歌,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北宋统治者认不得活犀牛,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腰带之间,床榻之上,其实就是这种神兽头上的角,剥下的皮。人们常用犀牛望月一词,比喻只能窥其一角,不能识其全貌,殊不知这样的话,比喻我们人类自身的无知与狭隘再恰当不过了!


无休止的捕杀让犀牛几乎无处存身。

说来也是讽刺,我们中国其实在上古时期是重要的亚洲犀栖息地,现代犀牛两大先祖披毛犀和板齿犀在中原地区都曾大量分布。随着北方气候不断变得寒冷,加之人类滥捕滥杀的加剧,犀牛的生存线不断南移,《竹书纪年》、《吴越春秋》上记载的长江下游一带的犀牛,到三国时期已濒临灭绝。唐宋以后犀牛虽仍不时进贡,但产地仅限于云贵川和岭南地区,清代曾严禁民间盗猎,但官方性质的捕杀却变本加厉。


所以每一次偶尔进贡的活犀牛,都会暂时唤醒少数人遥远的记忆,但并不会巩固为普遍的动物学常识。萧梁时期外国进贡活犀牛,让耳目狭隘的南朝君臣再一次亲眼目睹了这一上古神兽的风采,可能当时还拿来公开展览,普通百姓都被这种长相奇丑的动物惊呆了,就拿来形容当时的佞臣陆验,称他为“生犀”。


宋明时期大量出现的犀牛望月镜架,折射出当时的人们对于犀牛的认识已经完全错误。

正如本文开头所展现的情况那样,唐宋以后包括知名学者在内的多数中国人,对于犀牛的形象非但没有概念,还常常张冠李戴。长角生于鼻端的犀牛被挪到了脑袋两边,身形也变得窈窕细弱,看着更像是一只发育不良的水牛。宋代和明代遗留至今的大量铜镜架就是如此,造型套的是‘犀牛望月’的典故,但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犀牛形态。


古人神话类笔记中倒是说到过“犀似水牛”,但到底似到什么程度就另当别论了,以整个牛类家族而言,最接近犀牛的确实只有身材壮硕的水牛了。从动物分类学角度来说,犀牛足下三趾,和偶蹄目的牛羊并无多少关联,倒是和驴马亲缘更近些。犀牛鼻端生角的特征,衍生出不少神兽形象,比如说甪獬豸,多多少少都有些犀牛的影子,而最不易区分的,则是一种叫作(sì)的动物。


一般而言古人所说的犀牛,多是指双角的苏门犀。

《山海经》上说兕出于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而说到犀牛也是说状如牛而黑,或许就因为这一点才造成人们将其认作同类。从后世人们赋予兕的文学意象来看,多数都与凶猛强悍有关,虎兕出于柙意为放出了洪水猛兽,英勇豪迈的辛稼轩就被赞为前身青兕。


小编观点是——兕是在独角犀基础上创造出的一种神兽,赋予了其更为威武精悍的特征,犀兕并称也更便于营造一种奇幻神秘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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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策划:彦稠;图文编辑:疏桐

万类霜天 · 20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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