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99年的汉匈浚稽山之战，是留下了大量细节的汉军出塞之战。这也是一场改变了李广家族和司马迁命运的历史事件......1.万里离乡的征途
'天马徕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苍凉的蒙古高原上，传来了渺远而雄壮的楚风歌声。那是汉天子刘彻命人创作的《西极天马歌》，歌颂的是贰师将军李广利夺取大宛宝马的战绩。
歌声的来源，是浚稽山山脚的一支汉朝孤军。战士们身披鱼鳞铠和皮甲，在阳光下散发出黑色的光泽。颜色深沉的玄甲，和大军严明的军纪，整齐的步伐相得益彰。一排排的长戟和长铍，如同钢铁的森林，在光秃秃的草原上缓缓移动。架满棨戟的辎车上，插着一杆杆长戟和翻飞的旗帜。
武帝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骑都尉李陵向汉武帝刘彻请命，请求深入大漠作战，寻找单于的主力军为大军分兵，而不是为路博德将军转运粮草。李陵带领着这支军队已经出塞三十天了，现在，李陵正在践行他的诺言，因为东浚稽山再往北，就是匈奴单于王庭所在。但是很快，有经验的战士们就察觉到了异动。脚下的土地开始微微震颤起来，一块块砂砾在土地上跳了起来，一颗，两颗......远方的地平线上传来了阵阵烟尘。有经验的老兵取出箭囊放在地上，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辨别声响的来源。很明显，这不是沙漠里的黑风暴，而是人为制造的躁动。能造成这般动静的，只有大队骑兵。
斥候们飞驰回幕府，带来的消息应证了老兵的判断，没错，是匈奴人，看规模和旗号，还是匈奴单于王庭的队伍。3万密密麻麻的骑兵夺取了汉军的去路。随着李陵的一声令下，传令官和军法官们下令，按照预定的策略和之前的严格操练布阵：前排是长矛手和长戟兵，后排是一队队弓弩手。民夫们配合着战士，将带来的移动掩体武钢车和辎车推到队形的外围，将全军围成一圈。英气勃发的李陵对于战斗紧张而期待，手下的5000精兵，即将接受匈奴精兵的血火考验，这正是他日思夜想，十分期待的对决。2.汉军的成分
到了汉武帝时代，在的卫青霍去病和匈奴的战斗中，他们会利用了自然地理条件限制匈奴人的机动性和迁徙能力。比如汉军会在每年冬天和春天出击匈奴，这是因为匈奴骑兵虽然驰骋如风，但匈奴赖以生存的牛羊却移动缓慢， 对牧人来说，初春时节是最艰苦、最不易迁徙的时候。因此 ，汉军集中在春季发动攻击，迫使匈奴人要么在这个不适应聚集和迁徙的季节里赶着牲畜逃避汉帝国的打击，要么集中起来对抗汉帝国。但是这次远征，是在秋高马肥的季节出战，正是匈奴人兵力最强的季节，但是反季节战斗，汉军并非优势全无。李陵麾下的主力，是上千荆楚勇士：'皆奇材剑客也,力扼虎,射命中'。这些人从楚地被征发之后，在家乡每年服一个月的'更卒之役'，负责为家乡承担劳役，比如修路、治河、开渠、漕运、运输物资，到了二十三岁，'更卒'就要转成'正卒'。正卒首先在汉帝国的地方部队里服役一年，负责当地的防卫和治安，期间将接受一整年的军事训练。
首先，他们需要熟悉金鼓声，旗帜的意思，和负幡所代表的含义；随后战士们要学习蹴鞠，角抵，弩射，骑马，击剑等科目，再根据战士们的各自特长，分配为材官，骑士，步兵，车兵等兵种。一年之后，朝廷根据秋试的结果，他们有机会前往长安成为卫士，或去边境成为戍卒。理论上，汉军还会从边疆良家子招募骑士，但是这些骑士在之前的历次作战中损失过于惨重：'汉两将军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而汉士卒物故亦数万,汉马死者十余万；两军之出塞,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汉军在击败大宛之后：带回了好马数十匹，中马以下3000多匹，但军队'生入玉门者万余，马千余匹'。因为前几次远征损耗军马太多，所以李陵的军队在出征前，汉武帝就警告过李陵，这次没有多余的战马可以分你，因此除了少量亲随，大军没有足够的骑兵。
此外，李陵手中有一些以军功赎罪的游侠。这个群体发源于先秦的墨家，游离于各个诸侯国之外，沉醉于自己的理想和主张。在汉代他们属于体制外的强大民间组织力量。这些人中有急人所难，行侠仗义的正义之士，更多的是一方豪强土霸，盗窃古代贵族墓，用锥杀人，私铸铜钱，调戏民女，劫掠官府财产的事情他们都是有份的。这些人李陵也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调教好的。
3.初次交锋
李陵的军队依托车营，走出营地，在浚稽山的两座山峰之间摆下阵势：前排是戟盾长矛，后排强弓硬弩，严阵以待，按照李陵的命令，由于军队缺乏骑兵，所以李陵的步兵不会追击太远，一旦远离弩手阵型，就要听从命令回到本阵。他们的对面，是3万密密麻麻的匈奴骑兵。
在向太阳神祭祀朝拜之后，单于下令派普通兵上前，试探汉军战力。第一波匈奴骑兵在前进到汉军阵前200-150米的时候，他们遭到了密集的千弩齐发，大多数匈奴人的木盾牌和皮甲很难抵挡这样的射击。匈奴人被石数不等的弩机一阵劲射：大部分汉军战士使用的三石和以下的弩机，仅靠手臂就可拉开；三石和以上的弩机则需要腰引或者蹶张，需要身体大幅度动作开弩。弩手们选定望山刻度上的某一条线，将望山，弩矢的镞头，目标三点连成一线发射弩矢，就可命中目标。理论上，据居延汉简的记载，边疆的士兵在训练中，需要训练射击技术，考察的射击距离是100-150米，这是3石汉弩的有效杀伤距离：每个战士发十二支弩矢，射中靶子六矢以上，才算合格。如果超出将有奖励，可以抵消士兵的服役天数，如果不到6发命中将获得劳役的惩罚。
踩着同伴的尸骨继续前进的匈奴，会被长戟手们奋力刺杀，损失惨重。在够到对手前，他们的战马可能已经被长戟刺伤。前排的骑兵跌落在尘土中鬼哭狼嚎，有的人捂着断肢断臂鲜血直流，哭天抢地，恨不得敌人早结果自己的性命，免受疼痛的煎熬。后排的骑兵仍在猛冲，拥挤在一起。
少数携带投枪和斯基泰风格短剑--披挂皮片甲和金属甲的匈奴骑兵，突破了阵型的某些薄弱环节，冲入了弩手背后的步兵阵型，他们很快受到了楚人刀剑的招待：从战国时代开始，楚人就以推崇个人武艺，喜欢用剑闻名诸侯，楚越吴的民风接近，当时'吴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在战国时代，秦人评价楚人'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夫铁剑利则士勇,倡优拙则思虑远'，到了秦末和楚汉战争时代，陈胜吴广在起事时就是以个人武艺夺去了秦尉的宝剑，拉开了叛乱的第一幕；在会稽郡起兵时，'梁召籍入。须臾，梁眴籍曰：'可行矣！'于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羽也是在关键场合挥剑斩杀了会稽郡守和他的属官；樊哙，纪信等人曾经在关键场合持剑盾步行保护刘邦。所以善于近战的楚人勇士在这里的战场上大显身手，将入阵的匈奴人就地正法。
越来越多的伤亡，压垮了匈奴本不坚韧的神经，因为他们的非接触性战斗原则，就是'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进攻的匈奴人开始溃逃，一些人慌不择路，下马想逃到两侧的山上，结果被汉军追上斩杀。双方第一个回合，匈奴惨败，伤亡千人。
被严重羞辱的匈奴单于急忙召集部队，不久后，来自匈奴左贤王和右贤王的援军赶到了。八万多匈奴人凶猛地围攻车阵中的汉军。他们像跟踪在又饿又累的旅行者身后的旷野狼群一样，执拗地追逐在汉军之后，如同嗅血般寻找破绽，一点点增加对手的创伤。
虽然匈奴骑射手相对汉军的步兵弩射，在射程、杀伤力、防护性和精度等诸多方面都处于劣势。在漫天的箭雨下，汉军的伤亡开始增多。李陵规定，只有一处受伤的人仍然要执武器战斗，两处负伤的人帮忙推辎车，三处以上负伤的伤者才坐车撤退。这说明了在鳞甲和札甲的保护下 ，伤兵通常没有伤到要害部位，2处负伤者还可以步行。除非是战死，或者在出击中负伤坠马的战士们无法救回，军医基本上没有放弃任何可救的伤兵。
4.伏击与后退
在用箭雨削弱了汉军几天之后，匈奴以优势兵力再次发动了冲锋。汉军严密地列阵于武钢车阵后，木质屏障和插在武钢车与辎车上的盾牌上，落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还有无数的骨镝和鸣镝呼啸着划破空气，'呼呼呼'地发出诡异的呼啸，挑战着战士们的神经，仿佛要吸走士兵的性命。但是在李陵的严格约束下，汉军的阵型十分严密。
看到日益增多的匈奴骑兵，李陵逐渐感受到了压力。这里毕竟是匈奴王庭所在的区域，如果匈奴人深入长安京畿，自己和汉军将士们也是会如此奋力抵抗的。而且他很清楚，自己只是打伤了狼王，而狼王会召集狼群前来撕咬。想到征途上看到的累累白骨，想到那些被虐待的战俘，他顿时觉得，小小的军营，是沙海中即将倾覆的楼船，而且自己的主要任务是分散单于的兵力，而不是将所有主力吸收到他这里来。
随着命令层层传达下去，汉军向着南方撤退。撤退的方向，是碧蓝的居延泽旁边的遮虏障。在那里，有战士们熟悉的屯田百姓，其中还有战士们的亲人；有鲜美的居延泽咸水鱼，有蓝色的泽水和金红色的胡杨林，有亭障中温暖的营房和夜火，还有熟悉的刁斗声，那是战士们能酣睡入梦的保证，和信任的象征：因为每天晚上，专门的守城卒和烽燧卒负责瞭望明月下的塞外。烽燧里还有专门的军犬----燧犬监视风吹草动，哪怕匈奴人无声无息地靠近要塞，他们的战马也会被机敏的战犬察觉。一想到这些，战士么就有了强大的生存欲和战斗力，因为前方还有这些海市蜃楼，招引着他们再博杀一把。
匈奴军一直持续放箭，但是毫无效果。在匈奴军派出下一波人射击汉军车阵的时候，李陵注意到敌阵的混乱，这正是出击的大好时机，于是他集结军中仅有的军马，带领最精锐的士卒骑马出阵。这些马匹数目及其稀少，不过其中有乌孙天马和大宛汗血马来华，和本土马杂交的混血后代：它们比普通军马更高大，爆发力更强，在少数骑士的带领下，步兵们从车阵背对敌军的方向打开小口，带人杀向匈奴军。在汉军的冲锋下，有人数优势的匈奴军被汉军发动反冲击打垮，在踩踏和混乱中，匈奴军队被斩杀了上千人。
总体来看，李陵军仍是一支以步兵为主力的军队，在反冲击追出一段距离之后，他们就需要停下来回到车营或者阵地当中，以防与主力部队脱节。但在一番激战之后，李陵发现汉军士气大不如前，心生疑惑。李陵说：'我军士气不如前，又鼓不起来，是何原因？莫非是军中有女人么？'原来，军队出发时，有些被流放到边塞的关东盗贼的妻女随军作了士兵们的妻子，大多藏匿在后勤车中。看着这些蜷缩在一起，因为厮杀吓得瑟瑟发抖，面无血色的女子，汉军战士们忍不住向李陵求情，但是无奈军法如山。而且李陵认为在大敌当前之时，这些没有战斗力的人员不仅会消耗额外的军粮，而且会因为自己的慌乱而动摇军心，一旦女子在军前落泪，全军的士气必然大受影响。
于是李陵下令掌管军法的校尉将这些女子杀死。这些人本来就是刑徒和犯人的妻女，因为父亲和丈夫的过失而被发配到边塞，向断梗浮萍一般流落到边关大地，和那些常年无依无靠，远离家乡的士兵结为配偶。在战争的洪流中，所有的人都是这么的身不由己。在战士们奋战了一天之后，当他们回到营地中时，发现自己最亲近，最私密的人已经没有了气息，从自己怀里的软香温玉变成了没有生气的驱壳。一时间，愤怒，屈辱，无奈，悲怆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李将军害了自己最亲的人吗？算是吧，但是就算一时气血上头，杀死军法官和李将军，自己就成了汉匈双方都无法收留的孤魂野鬼；临阵兵变，即使安全退回汉塞也会以叛变论处，几个挑事者已经被处斩；至少现在，李将军是唯一能保全全军的实力人物......各种情绪剪不断，理还乱。唯一的泄愤出口，就是匈奴敌人了，既然如此，那就把所有的愤怒倾泻到匈奴人身上吧。但士气已大跌一截.......5.蒹葭中的伏击
汉军沿着龙城道向东南方退向汉塞持续后退。如影随形的匈奴骑兵被汉军带到一片芦苇荡里，这里有水源，还有漂亮的芦花，不禁让一些识字的戍卒，想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古代民谣。但是这对于匈奴人而言，这里没有伊人，更没有任何浪漫，而是一大片天然燃料。他们立马占据上风向，顺风点燃芦苇；即使烧不死汉人，火灾产生的烟雾也会影响对方的战斗力。在战场上无论是顺风防火还是放毒，都是十分危险的操作。因为风向的变化是不受人力控制的。于是李陵当机立断，下令军队在阵前烧出一片火，让这片火和匈奴人放的火相连，防止火势蔓延到汉军的阵地上。汉军放的火与匈奴人的火汇合，打湿的粗褐被及时分给了前线士卒，所以这阵火被汉军反向的纵火成功破解。
由于在平原地区缺乏掩体保护，很容易被匈奴人发现行踪，让自己陷入被动状态。李陵顺势带领军队撤入一片山间林地，依托树林继续顽强反击匈奴的进攻。在山林地带，楚国勇士们想起了自己故乡的地形，想起了家乡的山地，于是越战越勇；而在狭小的林间和湖沼地形里，匈奴骑兵一人一马的大体积，反倒成为了阻碍行动，降低了机动性。在狭窄的地形中，骑手一旦受到外力袭击，很容易被受惊的战马摔下马背，或者自己从马背跌落。在丛林激战中，匈奴兵成了楚人弓弩的靶子，经常连人带马的摔倒在地，或者落入楚人事先挖好的距马坑里，被串死在坑里的尖木桩上，消尖的木桩被淋漓的鲜血染红，有的敌人的内脏甚至被枪尖捅出，但人却没有完全断气，只能无力地看着战友们徒劳的骑马跨越壕沟......
鄂尔多斯出土的匈奴金冠，顶部有绿松石鹰头；具有典型的斯基泰风格，华丽异常匈奴王庭的直属部队，居然无法吃掉李陵的5000汉军，这简直是对匈奴单于的极大羞辱。于是他命令匈奴太子再次带兵，发起了不过后果的猛攻，要求一定要拿下李陵的军队。可是不管多么不计损失，匈奴仍无法吃掉拥有还击之力的汉军。李陵又成功地击退了几千名匈奴骑兵。
由于旗帜和金质或镀金装备过于显眼，就连单于本人，都被汉军神弩手盯上：李陵和他的祖父一样，下令用强弩对单于旗帜所在进行密集射击，如果能一举毙敌，战局将有极大的改观：单于本人几乎被大黄一类的高石数巨弩命中。根据汉简记载，大黄的力度可以达到十石乃至十五石，远超普通兵使用的三石弩。这发巨弩射中了他旁边的射雕者，吓得他连忙骑马躲到低地，并引发了全军的大后撤。
汉军能连续多日交战而体力依旧充沛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精锐汉军的后勤好于普通汉军，也好于他们的对手。按照居延汉简和金关汉简的记载，当时李陵的边塞部队，可以食用的食物有居延海的枯鱼干，鸡寒，狗肉，猪等肉食，以及饵，麦饭，酱菜等主食，只是新鲜蔬果非常少见罢了。在塞北沙漠挖出的水咸涩不可饮用，汉军可能还会收集雪山，或者冬季形成的冰块带着行军，以保证饮用水的相对健康，这些固态水还将在日后派上用场。
而李陵这种长期在边塞作战的军队，除了车辆携带的粮食，也会学习匈奴人寻找水源，捕获猎物的方法补充军粮，鸟类，啮齿类动物，浆果等食物都可以在野外获取。他的爷爷李广就十分善于用胡人的方式寻找水源和粮草：'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舍止，人人自便。'
1983年从伊犁州新源县巩乃斯河南岸出土的青铜武士像
尽管如此，上万匈奴战士的战死，以及那来自四百步外的大黄弩矢，让匈奴单于开始胆怯了。李陵捕得一个匈奴俘虏，这个人不是身披普通的毛皮毡衣，而是身披月氏式的大甲片护甲，战马也有简单的护具，头戴着西域乌孙人的尖顶带冠铜头盔，看样子是有一定地位的俘虏，有可能知道一些关键军情。在严刑拷打下，汉将们得知，单于认为这支精兵如此顽强，一日接一日向南行进，是想将匈奴的主力军队引向阴山一线的汉塞，然后将自己一网打尽。毕竟在漠南之战后，匈奴对汉的策略就是退到大漠以北，让大漠消耗汉军的兵力和体力，粮食，然后自己趁势出击，以逸待劳。
另一边的营帐重，单于这么怀疑着，在掂量着收兵的可能性。但是单于底下的大贵族们纷纷不答应。他们觉得，匈奴单于亲率精骑都不能消灭汉军这支孤兵，天之骄子今后就在汉人面前彻底抬不起头来了！因此匈奴人最后决定，向南还追击四五十里，在这段路程里继续全力猛攻，要是到了平原还不能取胜的话，就自己认栽。如果真的如此，威信大跌的单于的权威，将受到严峻的挑战！
战役之中最惨烈的追击战开始了。匈奴凭借着兵力和机动性的绝对优势，疯狂地发动追击。李陵军在一日之内，打退了匈奴数十次冲锋，让匈奴人继续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伤亡。虽然一部分军士对于李陵杀死妻女心怀怨愤，但是汉军军官大体保持了对部下的号令能力，各种军令依旧在被有效执行，军队依旧如同一个完整的机器，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就在匈奴打算认栽的时候，一个犯错被责罚的汉军军官管敢投降了匈奴。这个叫做管敢的叛徒泄露了汉军弩矢耗尽，而且后方没有援军的真实情况。
匈奴单于发动了最后的猛攻。当时李陵和成安侯韩延年正分别打着黄白色的旗帜，各自带领800名精锐战士开道，处在山谷底。由于武器损耗率极高，所以有的士兵被迫将兵车或者辎重车的的轮辐拆下来做武器，书吏们也拿出用来刻写竹简的书刀加入了战斗，不过，短小的书刀在肉搏中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今天汉字中删的立刀旁，就来自于这种袖珍小刀。说起刀笔吏，他们既是压死李陵爷爷的最后一根稻草，日后这个群体中，还出现了班超这样的绝地勇士，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此时，匈奴军在山上从四面射箭，矢如雨下，单于还兴奋的派人喊道：李陵和韩延年还不快投降，以图瓦解汉军的士气。李陵听自己的祖父说过，武帝即位不久的关市伏击战，就是祖父罕有的耻辱性惨败，几乎一度被匈奴俘获。这样的命运，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吗？但此时汉军还有3000多人的有生力量，建制完整，依然坚持南行。但是未至騠汗山，李陵军队的五十万箭矢终于全部射光。没有强弩的打击，匈奴骑兵可以冲到离汉军二十多米的地方任意射箭，而汉军却毫无还手之力。束手无策的李陵只能仰天长啸：'如果再给我每人几十支箭，我就可以杀回汉朝！'知道汉军远程火力明显削弱的匈奴人，顿时如同闻到血的狼群一般，往谷底推石头，放弓箭，整场战役中最大的伤亡，就发生在这段山谷伏击战中。
当天夜里，李陵本来想独自出战，孤身一人寻找单于单挑。但是塞北夜间的寒气很快扑灭了李陵的一时冲动和豪情，在冷静下来之后，李陵想到远在长安的天子年事已高，喜怒无常。自己的冒险一搏，不仅是为了重振军威，也有为了给李家赢得封侯的荣誉，完成祖父的心愿的用意。但是因为自己的冒险，低估了敌人的实力，也低估了战争中不确定因素的作用，比如管敢叛变这种事情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将大军的性命，还有自己的荣誉全部赔了进去。最令人感叹的是，如命运捉弄一般，武帝还将愿意配合他行动的路博德调换行军路线，让本该属于路博德的命运降临在他身上......
有的部下建议他先向匈奴投降，凭借李陵的战功和军事能力获得匈奴人的敬重和爱戴不是问题。但是李陵拒绝向曾经自己鄙视的敌人投降，他想的是如何戴罪立功，给将士们的家眷，还有长安的天子，以及祖父的在天之灵以交代。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怎么都无法得胜了。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带领亲卫突围，见机行事，剩下的人马带着粮食和冰块分散突围。
本来李陵让幕府下令，击鼓召集战士们起身行动，但是也许是为了隐蔽，也许是李陵已经失去了战士们的信任，没有鼓声响起，统一号令行动。尚存的3000多人纷纷按照建制和家乡关系分散突围。可失去还手之力的勇士们，只有四百人分批逃回了边塞。而李陵的几十人卫队遭到了匈奴千余骑兵的追击，最后被迫认命，在韩延年战死后向匈奴人投降。逃回汉塞的战士们，一个个衣甲残破，头发散乱，鸟面鹘形，给军官们报告了战役的惨状，后人才有机会了解到这场激战的细节。
6.尾声
这一战中，汉军运用了多种办法对抗匈奴人，而且汉军是在以步兵为主力的情况下，击败了以骑兵为主力的队伍；体现了地形在战争中的妙用。而李陵的好朋友-----苏武在前一年的出使中已经被匈奴人扣押了；他们将在天寒地冻的北海再次相见；但是最终，二人中只有一人才能回到汉朝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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