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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林奇:你的过往,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回访

 cat1208 2020-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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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就像鱼。如果你想捉小鱼,留在浅水即可。但若想捉大鱼,就得潜入深渊。深渊里的鱼更有力,也更纯净。硕大而抽象,且非常美丽。我在找某种我在意的鱼,一种能转化为电影的鱼。

但水里游的鱼形形色色。有商业的鱼,有运动的鱼。万事万物,都各有其鱼。

——大卫·林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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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很大卫·林奇。”

林奇的电影,常常会有人出现这种带有“看不懂但似乎很厉害啊”的感慨。满是梦境和呓语,碎片化的时间和空间,夹杂着恐惧、性、暴力、死亡……喜欢的人沉浸在他的梦境里,批判的人说他故弄玄虚。

《双峰》《妖夜慌踪》《穆赫兰道》……林奇电影总是得不到好莱坞和制片厂的认可,他经常苦苦挣扎在项目破产的边缘,但他还是坚持用自己那种有些晦涩难懂的风格完成作品。

这也让他曾数度被奥斯卡提名,但总是无缘学院奖项,直至2020年,才拿到了(被大家认为是补偿性)的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美国最伟大的影评人”罗杰·伊伯特也尤其讨厌林奇,从来没有在影评里推荐过他的电影。

林奇的电影,即使在当时默默无名票房惨败,但再回来头来看,却总是引发着长久的争议和解读。后来,在BBC的电影专题票选活动里,《穆赫兰道》评为21世纪最受欢迎的电影。

不管怎么说,林奇绝对是新世纪以来最怪诞的鬼才导演之一。

1979年,安东尼·霍普金斯和林奇在伦敦拍摄《象人》。图片由布鲁克斯影业提供。弗兰克·康纳摄影

最近,林奇出版了半自传体作品《梦室》。著名记者麦肯纳采访了与林奇有关的一百多位人士,包括几位前妻、合作过的演员、经纪人……每一位当事人,关于林奇都有着自己的看法,或意外,或绝妙。林奇在通读麦肯纳的传统传记段落后,则做出回应和补充,写作相应的章节。

可以说,林奇写自传的方式也很“林奇”。他人的回忆勾勒出林奇不同阶段的状态,加上林奇自己的话语和他所拍摄的影视作品,仿佛是在玩一个大型的解谜游戏,而谜底就是林奇本人。

出乎意料的是,林奇有着一个可以说是幸福光明的童年,他的生命也并没有太多曲折悲伤的经历。但就是从这些极其日常的生活里,林奇挖掘出来了怪诞、黑暗和死亡……

01.
让我不开心的那些东西其实都很平凡

童年时,林奇全家搬到了被称为“树城”的博伊西市。

木材厂和高耸的树木,割草后的清新香气,远离城市才能看到的星空……这构成了林奇的童年回忆,可以说,就像是一首安静的田园诗。

林奇的父亲唐纳德·林奇是一名农业学家,在博伊西,他通过试验树木的腐蚀、昆虫、病害等,来研究如何才能种出健康的树。童年时,唐纳德曾对林奇说,如果一棵树看上去快要死了,其实它在十至十五年前就已经走向死亡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因此,林奇在森林里感受到的不只有美好,看着打猎的皮卡车和颜色亮丽的越野车在森林里横冲直撞,林奇觉得这跟森林一点都不协调。再加上全球变暖和虫害问题,他觉得,森林正在被破坏,然后慢慢死去。

或许因为父亲的工作和患病的树木相关,林奇在耳濡目染之下获得了一种高度的觉察力,他称之为一种能感受到万物的表象之下所潜伏着的“疯狂的痛苦和腐朽”的能力。新事物一旦产生就不可避免地会滑向混乱,林奇对这种熵增生来就异常敏感,感到十分不安。

大卫·林奇和弟弟约翰、妹妹玛莎,坐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1950 年前后拍摄于华盛顿州斯波坎。桑妮· 林奇摄影

虽然林奇认为50年代的小镇生活是“很特别、很梦幻的”,但他觉得总有些什么事情正在暗中涌动

天黑时,林奇经常会骑着车在社区里转悠,有些房子里的灯亮着,看起来很温暖。有些房子里面的灯则很暗淡,甚至一片黑暗,林奇也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看着这些房子,林奇就产生了一种想法:里面可能正发生着不那么愉快的事。

让我不开心的那些东西其实都很平凡,但却引发了我很激烈的感受。”大卫·林奇在《梦室》里写着,“我觉得有时候人们就算找不到源头,也能具体感受到那种恐惧。有时你走进一间屋子,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身处大自然之中你会产生另外一种恐惧,大自然可不算柔顺,照样会遇到可怕的事。”

02.
很多事情都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上演着

林奇迷恋森林,也更迷恋木头的质感。他亲手制作了很多家具,没错,在林奇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一度靠着木匠活儿糊口。

林奇总是试图寻找“能让自己灵魂感到触动的家具”,他尤其小家具(atomic furniture),因为“它有种飘浮感,腿很纤细,能看到家具底下——现在很多家具会完全阻挡住人的视线”。

在林奇看来,好的家具应该有一种“雕塑感”,而大多数房间,如果把某件家具放进去,你就看不到它了,因为屋里太拥挤了。只有房间越单纯空荡,人和家具才能更突显出来。

几十年后,林奇在《双峰》剧集里创造了一个经典场景,“红屋”,并亲自设计了其中的每一个家具和摆设细节。

小红屋的形状并不复杂,里面飘扬着大块的红色窗帘。林奇认为,窗帘“本身就代表着彻头彻尾的美丽,因为窗帘后总藏着些什么,但你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图:《双峰》第三季 

在林奇看来,没有什么比私密的空间更美的了。建筑创造出空间,既有很美好的空间;也有可怕的空间,在里面一刻都不想待,只想赶快逃跑。

林奇甚至认为,小红屋就代表着真正的《双峰》,它通往许多地方,是美丽又精致的东西,尤其是很多事情都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上演着,空气中飘浮着神秘的气息。

这种对空间的想象,催生出了林奇另一部著名的影片《穆赫兰道》(2001)

穆赫兰道是好莱坞的一条道路,这非第一部以好莱坞道路命名的电影,此前《日落大道》(1950)也是一曲挽歌:好莱坞是一座庞大的造梦工厂,同时也是梦最快破碎的地方,在这里,被名利场吞噬、被时代淘汰甚至毁灭,都是常有的事情。

《穆赫兰道》的故事的一个重要场景便是一家位于日落大道上的咖啡馆,此前,临时演员每天早上都会在那里排起长队,希望能在当时大量制作的西部片中找到个角色。好莱坞的街道上充斥着梦想,但也充斥着可怕的东西。

林奇常驾车在这些历史悠久的道路上穿行着,时间久了,他还能从人们口中听到这里发生过的故事,幻想着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很多演员也在这条路上开过车,这成为了他想象力的起点。

在林奇看来,穆赫兰道是条充满魔力的街道,它弯弯绕绕,一边是好莱坞,另一边是谷区,夜晚在穆赫兰道开车时很容易迷路,甚至有种永远都走不出去的幻觉。

林奇是个特别讲求规律的人,他有一个固定的习惯,在好莱坞的8年间都没再改过:每天下午两点半,他会到快餐店里喝几杯咖啡和一杯巧克力奶昔。

饰演亚当的贾斯汀·塞洛克斯说,他印象最深的一场戏,就是电影中丹坐在这个普通的咖啡馆里用独白讲述他的一场噩梦。他正在给某人复述梦中的场景,然后画面转到了室外,离开了咖啡馆。虽然当时洛杉矶艳阳高照,时值正午,但还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林奇和贾斯汀·塞洛克斯在《穆赫兰道》片场,拍摄著名的咖啡屋转角场景, 拍摄于1999年前后。斯科特·雷斯勒摄影

每天都经历着的、切实发生的事情,便形成了《穆赫兰道》故事的基础元素。

这就是林奇,在他那些看似恐怖的、非理性、荒谬的、没有叙事逻辑的镜头背后,其实隐藏着现实世界和生活的真实性,只不过他都超现实艺术化处理了。

林奇的故事,本质上正是个充满双重性的故事,“一切都笼罩在温和的状态之中,一切都很鲜活,但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完美的世界里”,林奇曾这样表达他对世界的观察。

03.

“自然的腐坏”

19岁时,林奇前往费城,到宾夕法尼亚艺术学院学习。

上世纪60年代正值美国民权运动时期,第一场种族动乱就发生在费城,就在林奇到达前一年的时间,动乱导致225家店铺损毁,很多店铺再也没机会重新开业。

曾经热闹的商业街也变成了空无一人的走廊,遍布着大门紧锁的门脸和破碎的玻璃窗。泛滥的毒品交易加深了城市的暴力氛围,贫穷让当地人士气低迷。

林奇出门的时候甚至会带个钉满钉子的棍子,以防被人袭击。有一天警察把他拦下来,看到这根棍子后对他说 :“很好,要保持下去。”有一次林奇正在跟妻子睡觉,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他连忙穿上衣服还击,匆忙之中连内裤都穿反了。

当时的费城是个可怕的地方,又脏又危险,它却让林奇认识了一个破败的世界,给他的想象力提供了庇护所。林奇捡回来了很多枯死的植物放在家里,他很着迷于这种“自然的腐坏”。

1968 年,林奇在费城家中制作《祖母》的布景。佩吉·雷维摄影

更奇特的是,林奇租住的房子对面就是一间停尸房。有一天他碰到了在停尸房工作的人,得到了参观的许可,林奇很期待地就去了。

几十年后,林奇依然记得进入停尸房的场景:“门口有点像个小前厅,摆着一台自动售烟机,一台糖果机,地板上是老旧的瓷砖。前台很小,还有一个沙发,一条通往后门的走廊。打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就是停尸间。”

进入停尸房后,林奇看到尸体都摞着摆在类似上下铺的架子上。他们生前都经历过某种事故或者暴力事件,身上都有伤口和割痕——不是那种在流血的割痕,而是外翻的伤口。

我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思索了其中每个人,以及他们生前的经历。我并不感觉困扰,只是很感兴趣。里面还有个器官室,放着人体器官和死胎,但没什么让我感到害怕的东西。”

有一天林奇在停尸房后院看到了冲洗后晾晒的裹尸袋,林奇将之称为“微笑的尸袋”:“那里有不少挂在木桩上的橡胶尸袋。冲洗后再夹住袋子的中间晾晒,看起来就像一张张大大的笑脸。”

这种对生命和死亡的迷恋穿插了林奇一生的艺术创作。据林奇的挚友杰克·菲斯科回忆,有一次他们在码头写生,当时林奇颜料用得很厚,有只蛾子被粘在了颜料里。蛾子拼命挣脱的过程中,在画布上留下了美丽的旋涡。林奇当时特别兴奋,因为他的画里混入了死亡。

林奇在亚历山德里亚家中卧室天花板上画的壁画, 拍摄于1963年前后。桑妮· 林奇摄影

还有一次在两部电影拍摄的间隙,林奇到一家鱼铺买了一条鲭鱼,并把它拿回家解剖了,然后把各个部位平铺展示在桌子上,贴上相应的标签以便重新组装,最后给这套成品拍了照片。

普通人看来很怪诞的事情对我来说并不怪诞。”林奇曾如此评价,“我很迷恋质感。我们身边环绕着如此多的化学制品,我发现自己一直在追寻质感。”他把这个鲭鱼项目叫作“鱼盒子”(fishkit),还为它制作了一张指导手册,教人如何“把切割好的鱼放回水里,并给它喂食”。

04.
过往总会以某种方式回访

童年时期的一件小事,曾让林奇印象深刻。有一天晚上他带着弟弟一起出门,走到了一条街的尽头,从黑暗之中走出了一位皮肤苍白的全裸女人,同时还满嘴是血。

现在的城市夜晚总是灯火通明的,但在上世纪50年代,像博伊西这样的小镇,路上虽然有街灯,但灯光很暗,在林奇看来,“周边的事物似乎都融化在了黑暗之中,这让夜晚也显得十分魔幻。”

她径直向林奇两兄弟走来,但又好像没看见他们。林奇的弟弟号啕大哭,女人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林奇很想帮她一把,但那时候他还太小了,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问了一句“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

女人什么都没有说,看起来很害怕,彻底崩溃了。但林奇对她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方式记忆犹新,认为她“虽然受到了创伤,但依旧很美丽。”林奇的影视中,也常常出现这种谜样的女人,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她们又有着怎样的过往?林奇不断地演绎和发掘着她们身上的特质。

让林奇记忆深刻的还有童年时认识的另一个女孩,林奇一家搬离博伊西小镇后,两人早已失去了联系,直到20多年后,林奇听到了她在十几年前,就被枪击中胸口倒在草坪里死掉的讯息。

一般我们知晓了一个过去认识的人死掉了,可能会哀叹一声,感到惋惜。但林奇却专门回到博伊西,去调查女孩的死因。他一直在琢磨,这位女孩是在卧室里拿枪自杀的,但假如想是自杀的话,干吗还要走到家门口的草坪上来?

时隔多年,警察告诉他当年的资料卷宗都已经销毁了,无从查证。但林奇却觉得,警察和情夫的行为话语都暗示着:这就是自杀,别瞎调查,你别他妈乱找麻烦。这件事就这么被压下来了,无疾而终,真相也无从探寻。

这让林奇觉得特别遗憾,因为他“在这个女孩还年轻、生命刚刚开始时就认识她了,但却不知道她的人生为什么走上了这样一条路”。

在回忆这些经历时,林奇感叹说“在这一生,你的过往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回访。想象一下打棒球:你把球击飞,直到球再触碰到某个物体,它才会往回飞。这期间已经产生了巨大的空白空间,球也已经离开了很久。但它终将往回飞,向你的方向飞去,而你正是一开始击球的那个人。”

死亡和与之环绕的谜题是林奇电影的母题之一,但林奇迷恋的,从来就不是死亡和尸体本身,也不是那些猎艳的女性故事。他为之惋惜的,是每一个逝去的生命背后,本来是怎样的面貌,还有着怎样的可能性。

1991 年,林奇和雪莉·李正在拍摄《双峰 :与火同行》中火车车厢的一幕。图片由 mk2 电影公司和双峰制作公司提供。洛里·塞巴斯蒂安摄影  

“林奇作品总是围绕着某种类型的奥秘展开”,《蓝丝绒》主演伊莎贝拉·罗西里尼也在林奇身上感受到了这一点。她认为,林奇电影的关键是他的觉察力,对于环绕万事万物的奥秘,那非常敏锐的捕捉能力。

让她记忆特别深刻一次对话,是林奇对罗西里尼讲述了应该怎样表演,这段描述并不复杂,却让她感到为之一惊:

“现实生活中你也并非什么都知道。当你走进一间房,人们坐在里面,空气中的某种气氛,就立刻让你知道自己应该说话小心翼翼,还是很大声,或者干脆沉默,你立刻就能知道。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都不知道故事后来会如何发展,甚至不知道一段对话下一分钟会进行到哪里。

在拍摄影视时,随着拍摄的剧情推进,林奇喜欢让演员自由去探索所饰演人物的发展,他甚至不会很明确告诉演员扮演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而是任由他们“自己去探寻这个角色,看着我潜入她的灵魂深处,然后再对此做出反应。”

因此,林奇选择的演员,往往不是功成名就的大明星,而是素人、新演员或者是挣扎中的演员,林奇很看重这种“人物身上的特质”。

2016年,林奇和哈利·戴恩·斯坦通在《双峰:回归》片场。图片由兰彻· 罗萨合作公司提供。苏珊娜· 田纳摄影

《穆赫兰道》的女主演娜奥米·沃茨回忆,林奇在邀请她试镜时,完全没有谈论具体的角色,而只让她谈谈自己的经历。这让沃茨感觉到,他们俩是平等的,甚至她觉得自己不用刻意去急于成为某个人,只要做自己就好。

后来沃茨惊讶地发现,贝蒂的故事和她本人有太多相似之处。她甚至一拿到剧本就在想:天,我知道该怎么演这个角色。后来投资公司觉得沃茨太老了,但林奇仍然坚持要选她。十几年后,沃茨还记得当时林奇的眼神,真诚、直接又充满兴趣。

几乎所有跟林奇合作过的演员,都感叹于他这种敏锐而流畅的想象力:林奇会依据身边既有的事物创造出一个世界,同时在其中寻找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

尾声.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会觉得,童年不好的经历,日后会成为梦魇一直萦绕在那人的生活里,并展现为对暴力、黑暗和死亡的渴望。

林奇打破了这种印象,他在作品中确实涉及了自己的童年,但他的创造驱动力和作品,都不能简单地和童年及过往的经历画等号。

当我们分解林奇的一生,从中寻找线索来解释他作品里的种种呈现,会发现确实如他所说,“你的过往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回访。”

林奇在处女作长片《橡皮头》拍摄现场,拍摄于1972 年前后。凯瑟琳·库尔森摄影

这种对应并不能说是线性的,一如林奇在电影里展示的那样,我们的生命本身也并非遵循一条清晰的直线在向前走。的确,每天我们都经历着切实发生的、无可改变事情,但与此同时,记忆、过往、幻想和欲望组成的梦境,也总是如影随形。 

参考资料

1、《梦室:大卫·林奇传》,[美]大卫·林奇 / [美]克里斯汀·麦肯纳 著,胡阳潇潇 译,理想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钓大鱼:大卫·林奇的创意之道》,[美]大卫·林奇 著,卢慈颖 译,理想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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