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1月28日 总275期 孙梦秋 ✍ 文 那是国庆节刚刚过去的时候,我和一帮朋友一起去参加一个山里姑娘的婚礼。那时,秋天的太阳正红着脸,偷偷地去赴西山之下的约会。我们在南城门附近雇了一辆车,一群人挤上车子出发了。 马路坑坑洼洼,车子每颠簸一次,我就被弹起来,头磕在车顶上面。山路上卷起的灰尘像一条灰色的土龙,沿着车子相反的方向浩荡而去。大概跑了两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在一个群山拥抱的山村停下来。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高高低低的农舍,沿着山坡错落着。黑色的瓦片上长着青草。晚霞照着农舍的土墙,出土文物一样泛着斑驳的光。 我们在村长家的房子前停下来。屋子里很暗,屋梁上的灯发出淡黄色的光。包着花头巾的村妇出出进进,叼着纸烟的的汉子们也在忙碌着准备酒席。妇女们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不时地偷偷看我们一眼,眼神飘忽,一闪就消失了。 村里的植被特别好,到处都是绿色。然而路却不好,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路。前一天刚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有些地方还有点儿滑。地面上洒满了牲畜的粪便。我们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在草丛间寻找着干净的地方安放我们的脚。在一处几人合抱的大榕树下面,有一个不大的水泉,泉水不太深,很浑浊。泉边上有牲口的蹄印和零落的粪便,大概是在泉边饮水的牲口留下来的。领路的老乡说,这就是村里面人畜合用的水源,全村人共同的生命之水。 这时,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妇,像从菜地里一点一点长出来似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她身材健壮,衣服上粘着草屑和泥巴。挑着两只木桶,轻快地走到泉水边,身子轻轻一扭,一只木桶就在泉里吃满了水。然后轻轻一提,随即转身换了一个方向,吃满水的木桶已经上了岸,而另一只木桶也在水泉里吃满了水。她站直身子,正一正肩上的担子,云朵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菜地边上。 山里的夜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夜幕带着浓重的湿气,从菜地里,山坡上,屋顶上,大树的枝叶间冒出来,从农人的眼睛里冒出来,笼罩着山峦和树林。天空蓝得炫目,云彩镶着赤红色的边边,在黛色的山头凝然不动。 村子里亮起零星的灯火,黄晕晕的。不远的地方有人在吆喝牲口,鞭子打在牲口身上的啪啪声,车轮在泥巴里碾过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突兀而清晰。一声悠扬的呼唤,唱歌似的,浑厚辽远,穿透重重夜幕,在山坡上回荡。 婚礼开始了,桌子上摆满了农家待客的菜肴。所有的食物都用土碗装,包括酒。村长端着一碗家酿的苞谷酒,满面红光,掩藏不住的喜悦从心底蹿出来,在眉目间荡漾。他一仰脖子,冲大家亮亮碗底,朗声说:各位远方的客人,尊贵的朋友,感谢您们今天来参加女娃娃的婚礼,我们全家都很高兴!大家尽管吃尽管喝,菜是咱种的,猪是咱养的,酒也是咱自己烤的,大家尽管放心,吃好喝好玩好! 接着是轮番敬酒,一碗一碗的干。这种喝酒的架势朋友们谁也没见过,每个人都喝得眼里燃起了火苗,胸腔里万马奔腾。酒酣耳热,陪酒的老乡提议,不能喝酒的唱歌,能喝酒的比赛划拳。立刻赢来了满屋子的掌声。我看了看面前的酒,感到再也无力喝下去了,就清了清嗓子,唱支歌蒙混过关……歌声带着火辣辣的温度,从嗓子里飞出来。一曲未了,掌声突然响起来,似乎要把屋顶掀翻。我摸摸脸,很烫。扭头看看门口,人群早就把门口堵死了。昏黄的灯光下,每个人的眼里都含着期待的光,那么明亮,那么纯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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