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2日 总362期 四十春秋别故园, 远征卸甲旧居前。 荒藤蔓草染霜气, 断壁残垣映夕烟。 屋后塘蛙躲何处, 庭中乳燕往哪边? 严慈驾鹤桑榆在, 忠孝难全心惘然。 《大地菲芳》文学微刊最近发表的这首《七律▪老屋感怀》,是我的二表哥、军旅诗人吴德麟参军40年后回乡访旧,有感于老屋的沧桑变迁而写的。二表哥虽为军人但文武兼备,尤其古典诗词造诣深厚,他的许多作品不仅通过网络在海内外广受追捧,而且被中国文联出版社选中,出版了诗词专集《行吟大地》(与樊小兵合著)。坦白地说,我对古诗词的鉴赏力是欠缺的,但二表哥这首《老屋感怀》却令我甚是感怀!也许我对表哥家老屋的情感不及他的十分之一,可他家老屋却让我难以忘怀,几回回进入我的梦中,因为那里承载着我童年、少年时代许多美好且鲜活的记忆,有我与亲人们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 表哥家的老屋,座落在碧波万顷的高邮湖畔,风光秀丽,人杰地灵,古有秦少游,今有汪曾祺。印象中他家老屋没有我家宽敞,结构是三屋两厢一天井外带一个院门,建在一个高高的庄基上,三面环绕水塘,进出老屋须上下爬个缓坡,南面一片农田阡陌相连,稻菽千重麦浪滚滚,夏秋时节一派"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田园风光。老屋四周树木茂盛,菜园四季瓜果飘香,这大概就是我儿时喜欢他家老屋的原因之一吧。 表哥的母亲是我奶奶唯一的女儿,我唯一的姑妈。姑妈上无公婆帮衬,下有四个男孩需要抚养,因而对我宠爱有加的奶奶经常带我去姑妈家小住。我没有记忆前的事不去探究,只想说说我记得的与他家老屋有关的一些片段—— 最早,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我大约5岁时,大表哥德玉新婚不久的一个清晨,大表嫂跟我姑妈诉说,幼小的我昨夜与他们夫妇同床睡觉时,大表哥怕我着凉而将棉被多半盖在我身上,致使大表嫂盖了一半冷得一夜没睡好。四十多年过去了,大表哥大表嫂早已当了爷爷奶奶,他们可能早已忘了这件真实往事,而我是记得的。至于后来我稍大时,曾记得三表哥德升在老屋前搓草绳的模样(他后来考入上海二军大,现是同济大学附属东方医院博导、全国知名骨科专家)。也记得四表哥德峰带我在老屋厨房的窗户下卖弄他篆刻技能的得意表情(他后来考入南京工大,现是中石化专家)。我尤其难忘的是在四个表哥相继参军或上大学而离开老屋之后,我在姑妈家度过的那个暑假。陪伴我的是表哥们留在老屋的许多中学课外读物,这令酷爱阅读的我如获至宝。那时大表哥德玉己搬到邻县的乡镇企业上班,二表哥德麟参军早已提升为军官,三表哥德升、四表哥德峰都已去上海和南京上大学。在那个“高考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从老屋内一下子考出去两名大学生,给家乡带来的震撼和羡慕是不言而喻的。年少的我就在表哥家的老屋中怀着倾慕之情看表哥们看过的书。晨起捧一本书坐在老屋东厢房的厨房门口,迎着丝丝微风看上半天,中饭过后睡个午觉醒来,继续看书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渐起,少了在家读课外闲书时母亲对我的唠叨和管制,以及做家务活占去我看书的时间。至今想来,唯觉在表哥家老屋度过的那个暑假是何其的趁心如意和酣畅淋漓。 老屋西厢房是二表哥德麟的卧室兼书房。我有记忆时,他己参军多年,并没在老屋见过他,只是姑父指着西厢房这样告诉我。姑父还指着堂屋墙壁上贴着的那张孙悟空手提金箍捧、脚踏筋斗云、栩栩如生降妖魔的图画,说是二表哥手绘的,以前我一直以为是集镇上买来的。于是我看着空空的房间和那张孙悟空图画,想像着身在远方军营的二表哥在老屋的生活情景,似乎想起了卧龙先生早年茅庐耕读的情景……姑父告诉我,德麟表哥读书是学霸,小学跳过级,高中毕业就教书(那时没有高考,参军是优秀青年的唯一选择。),身居陋室,志在四方且多才多艺。如今想来,难怪二表哥的诗词中充满了热血男儿的豪情壮志和家国情怀!我那当过私塾先生的姑父,满腹学问终不得志,耕读持家,含辛茹苦,与我姑妈一起着意培养几个儿子读书,并为儿子们的优秀表现而常感欣慰和自豪。 我一直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是自信,小时候经历过且入了心的事物都能过目不忘。可表哥家老屋院门上的那副对联,我看过多次也想记住终究未能如愿,只记得上联“玉麟升峰”,下联与横批全无印象。当我在写作此文时,电话询问现居南京的二表哥,他告诉我:院门对联是他那年春节从部队回乡探亲时撰写的,上联:玉麟升峰,下联:金马驰野,横批:福寿康平。我才明白整副对联不单上联嵌入四个表哥名字的最后一字,而且横批首尾还嵌进我姑父与姑妈名字的最后一字。这时我才领悟姑父为何每年春节总在老屋院门上贴这副对联,皆因此联寄托着姑父姑母对远方游子的深切思念之情。 表哥家老屋留给我的记忆是零碎的、杂乱的、不完整的,可发生在老屋内亲人们对我的关爱呵护则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比如姑妈煮给我吃的那条大鱼,是我吃过的鱼、也是我见过的鱼中最大的,没有之一。犹记得姑妈从高邮湖渔民那里买回那条大鱼的早晨,我蹲在刮鱼鳞的姑妈身旁,兴奋地刨根究底、问东问西,惹得急性子的姑妈快人快语地笑着说:“要是你那四个表哥小时候这么烦着追问我,我早一巴掌把他们打到一边去了,哪有对待你的耐心来对待他们。”看着姑妈充满溺爱的眼神,我在心里偷偷地自喜,很是享受血浓于水的亲情带给我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爱意!我姑妈是个睿智、果敢、勤劳、外刚内柔有主见的女性,在四个表哥的成长过程中,姑妈素来以严厉著称。现在想来,其实姑妈对儿子的疼爱只是放在心里而不愿放在脸上罢了。 在老屋里出生的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以及大表哥的长子志鹏(参军考上军校,营干转业现供职于南京某区机关,连续多年被评为优秀公务员),他们四人先后都远离家乡去往上海和南京工作生活,并各自事业有成,成为家乡人的楷模和骄傲,家乡的"名人馆"中就有二表哥吴德麟和三表哥吴德升的简介。于是,五里八乡的人们都说表哥家老屋庄基是块风水宝地。我不懂什么“风水宝地”之说,只觉得表哥家的老屋对我而言,如同一位和蔼可亲、慈祥温厚的长辈,令我怀念着追忆着尊敬着…… 今天,当我反复咀嚼二表哥那首《老屋感怀》,十分理解他在父母仙逝之后探望没人居住的老屋时,内心涌出的那种惘然情愫和沧桑感慨,那种淡淡的乡愁、浓浓的思念和深深的追忆,使这首《七律》显示出情景交融、沉郁苍凉的感人意境!如今,因高邮湖西将被开辟成扬州后花园,表哥家的老屋庄基己被征用平整,但当地政府特意保留着原来庄基上的那棵参天榆树,至今枝繁叶茂,傲然挺立,仿佛诉说着当年表哥们在老屋中生活成长、耕读牧鸭、发愤图强的陈年往事和我童年的温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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