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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建林/文
十分肯定地讲，人一生都得与理发师打交道，没有谁不去理发的。你可以长发及腰，也得去做必要的修剪才可以保持发型，这样才好嫁你的情哥哥。尽管古人因为“身体肤发，受之父母”，而倍加珍惜，不忍轻易毁坏，但也要时不时地去篦一下发。想想，若一个人从来到去，不对自己的头发下手，按一月约长三到五公分计算，那一生也得有几十米的头发了。真正是应了李白的“白发三千丈”了。头发天天长，就像人每天要应对的生活难题，自然成了人们对烦恼的代指。所谓的“三千烦恼丝”，落去这烦恼丝就成了人对红尘的决绝。可是，落下的是看得见的头发，看不见的仍然每天还在生长。因此，比丘、比丘尼“常扫庵前叶若漪”般，也要时常把那些从头皮里面不停冒出而现于红尘的烦恼丝断掉。当然，会使用剃刀的老师父多的是，省去了常去红尘走一遭。理发的体会人人都有，总体来说有一种改头换面的感觉。头发长了，似乎是烦恼多了，人的观感是一种沧桑。特别是男人发际过耳，加上胡子拉碴，肯定观感不佳。一旦进趟理发店，头有型了，脸有光了，旧貌变新颜，一下精神了，连人都会年轻些许。世界上没有两个相同的人，人的模样差别很大部分来自于头的长势。这葫芦瓢有略显圆点的，有略显方点的，有略长点的，有略扁点的，当然也有三棱四角的。头的长势像地里的庄稼，往往带有相当明显的地域特色。有经验的老理发师在你进门的一瞬，未听你开言，就大略知道你的来路。干这一行的人天南地北的客人见得多了，各色人等已了然于胸，难怪这一行也出过惊天动地的人物。相传太平天国的南王冯云山就是干理发出身的，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发型师”这样文雅的称号。多数情况下干什么买卖都会挂个招子招揽顾客，门上贴个对联表达商家的经营理念，这是我们的物色之一。针对理发店翼王石达开也曾添了笔墨，“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如何。”这是何等的口气，理头还是割头，估计胆小的肯定不敢进去。当然，这明面上是理发的店面，实际是磨刀的铺子。如果传说是真的，这个理发店可与两个王爷有关系，那不是一般的有名堂。头发与时代一样在发展。从古时人们不理发到今天不但理发，而且还要进行发型设计，并且衍生出一个大行业来，其包含的不仅是现代生活便利化、当代审美观的变化，也许还有更多的内容。长成千差万别的葫芦瓢，除过种葫芦人的基因差别外，还有一点是人为的干预因素，其源动力是选吏。几千年封建王朝更替中，官吏作为封建统治不可或缺的工具，自然在当时是芸芸众生都非常乐意干的事，个别像严光一样的人除外。毕竟，当工具、干差事的收入是固定的、有保障的，而且大多数情况下还会有不固定的额外收入。在古时，文官体系中当官作吏，主要途径是读书。武官体系自然得有军功，那是要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不死上十回八回是混不了一官半职的。不过，当朝庭一旦开始缺银子了，还可以捐个官儿当当，捐的官当然是文官最好，谁也不会傻到掏钱去送死。有买武官干的，一般情况是敌人来了自己先跑，不然捐官的本钱捞没捞回来先不说，连命再搭上就更不合算了。当年，几十个倭寇能吓死几万大明官军，一个重要原因就在这儿。太平天国起义的时候，如果不是“曾剃头”组织一支湘勇民兵，爱新觉罗家族大概等不到1911年就得腾房子。头发与头也影响一个人的命运。现代人很熟悉的《冰鉴》就是曾国藩看脸、看头的经验总结，不得不承认曾大人看得还是比较准的。其实，他的这套理论是千百年来吏部选吏的系统化、理论化。在朝，成为朝庭选吏面试的指南；在野，成为掌柜的招聘管家、仆人的索引；在家，成为丈母娘选女婿的依据。因为这千百年的示范、影响，北方人家生下孩子后，一般情况下会把娃的头睡平、睡方，最好趁婴儿期枕骨软，把枕骨睡平向两边长，从而顶起太阳穴来，让娃娃长成四方脸或国字脸，初步显示出具有官相。个别从小就恶卧、不省油的娃娃除外，一般这样性格的娃娃的头会长成“前看有奔棱，后看带马勺”。想想也对，古今中外当大官的没有几个是尖嘴猴腮的。最像现在锥子脸的同治皇帝还早早崩了。生不逢时，没有活在当代，不然绝对一网红，碾压当今一大片脸宽二指、下巴能锥鞋的小鲜肉。我仔细把我认识的一代同龄人过了一遍影像，基本上是宽头大脸，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门面更是越发地阔大了。因为在青少年时期受过一些封建残余思想的影响，让我们这些脸大的老腊肉们，必须要面对的一个现实问题就是发型。换言之，我们的头不太好理。这种脸型人的发型搭配不好，会出现喜剧效果。想想，一个老男人顶一个碟子招摇过市是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你长的是方头大脸，除过自己的爹娘永远喜欢外，就是二三十年前的丈母娘或许还看起你来顺眼。给人的第一观感就是，你没有挨饿，长的实在，有种老实厚道的感觉。但是，这种头脸最难办的是发型。发留长点像民国时期的人。头发向后拢，扎个辫子脸更大更突出，就像驴屁股甩了个尾巴。所以，如果是宽头大脸还是不留长发的好。至于明星那是例外，人家要的就是与众不同，一定要显得与普通人不一样，如此方能显示出类拔萃，要的就是这种与众不同的效果。如果有兴趣、有闲时间的话，可以看看那些头发上目名繁多的俊男靓女，大约都脸上肉少，自然头也就不会太大，而引人注目的就是那花样百出的发型了。且发色还是五颜六色的。有次，与几个方头大脸的同龄人闲聊，有人无意间说到理发，听到某某做了次头发花了数万银两，当时，一个老汉就惊掉了假牙，另一个老汉一口茶水呛了个半死，还有一个老汉差点咳出了老血。 
在我少年时代，街面上没有现在这么多发屋，更没有夜幕降临时灯光迷离的洗头屋，只有一家隶属于饮食公司的理发店。很长时间我都不明白为什么理发店归口在饮食公司管理，以后慢慢明白，这理发是与吃喝一样重要的事情，理应由饮食行业管理。那时的人居住固定，去理发的人，师傅们基本都认识。在你坐上椅子，师傅抖开白色护单时就知道了来人的头大头小，头方头圆，然后开始一番推、剪、刮，一会儿就是一个焕然一新的面容。当然，理发毕竟是手工活，手工活做出来都会有手工者自身的痕迹。每一个理出的头型，反映不同师傅的审美和情趣。自然，这些师傅中有手艺高的，也有手艺一般的。手艺高的师傅跟前常常排着长队。一个理发店七、八个师傅有的忙得不可开交，有的没有人问津，太闲的师傅自然会有些许的尴尬，就开始叫排队等候的人来理发，一般都是叫小孩。叫到我的时候，我是十分的不情愿，在临时调整的师傅理过一两次发后，我坚决不再接收调整，哪怕当天理不上头也不凑合。本来头型长得一般，如果碰到的师傅手艺差点，就会让不明显的缺点变成显著的缺点。因此，理发看似简单，实际上大有学问。高明的理发师傅懂得扬长避短，在头发的长与短间完成对人容貌和精神的重塑。 几十年来，理过数百次的发。从少年时代走来，理得最多的是平头了。大概这一代人中的大多数都留着平头。尽管头发可以弄成多种多样的形状，似乎平头最适合这一代人的社会角色定位、个人存在感觉、和同类观感审美。一旦头发弄个中分或三七分，看起来总有种电影上见过的汉奸、狗腿子的影子。其实，就理发来说，平头看似简单却是最吃功夫的活。就像饭店里的大厨，鱼翅、燕窝、佛跳墙虽然做法很讲究，但那不是每个食客进门来都点的菜。而且，这些菜听起来虽然吓人，真正的核心是调汤，那调汤的原料至少有十八余种，有料了当然好做菜，也有了做出好菜的基础条件。不像炒土豆丝既是食客的高频菜，更要见厨师的刀功、火候，重点是炒土豆是百姓菜，调料也就那常见的几味，要炒出好味道是不太容易的。而理平头恰恰就像炒土豆丝一样，一般是师傅们不太愿意干的活。既费功夫，又不挣钱，吃力不讨好。理个平头所花的时间，就能做一个离子烫之类的，收入却是理平头的数倍乃至数十倍。会用一把推子理出没有杂毛乱发平头的师傅越来越少了。大部分师傅玩的是剪刀，能给你整出一个像样“毛寸”的就已经很不错了。究其原因是理平头要一丝不苟，有一根头发没理到都会扎眼。不如“毛寸”可以有长有短，存在没有理到的头发也就无所谓了，说到底还是花功夫多少的问题。大约世上的事都一个理，越简单的越难做，越简单的越不能取巧，这大概是理平头师傅渐趋减少的原因之一吧。可能男人们都有过理发理得最彻底的经历。一种情况是工作需要，一种情况是意外。那年，儿子要去外地上学，第一次出远门我准备送一下，便特意找了一家会“打脸、修面”的理发店，想的是让自己光亮一点，可以给孩子增点光、添点彩。特意让师傅一定要好好地理个平头。师傅的态度很好，只是经过两个多小时的仔细操作，这个头总是理不平，不是左边高就是右边高。师傅汗流浃背，我挺的脖子僵硬。头发理得露出了头皮，但还是没法平，已经没头发可理了，只好让师傅干脆理成了光头。四十大几的师傅也算行业内资深人士，臊得不好意思看我。我只好说，我的头没长平，影响了师傅技术的发挥。那次，到孩子的学校去成了一景，引来了无数询问的目光。回到住处，我仔细欣赏一下自己的光葫芦瓢，探寻了一番为什么吸引人的目光。当然，因为光头太显眼，开电视电话会时在整个系统展示出来了，也接到来自领导的关心询问，类似于非正式谈话。你说，这头发问题重要不重要。倒是在夏天整个光头既凉快又好打理，洗脸时撩一把水就可以头面俱净。尽管，之后我还有过想凉快的念头，想到可能会引人注目，还可能被领导关心，也就作罢了。不过，那次光头也派上了用场，上武当山及数次进寺院时方便了许多。
老照片里的剃光头艺人，这把剃刀现在还有人拿的起来么？
少了头发，我有机会认真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自己的葫芦瓢，确确实实不讨人喜欢，三棱四角的。但愿以后遇到的理发师傅不只会使发剪，还会使用推子。半个月前在老家，向熟人打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理平头的师傅，但作品仍然是一边高一边低。不是顾虑到会让有的人产生一些疑虑，差一点又整个光头图个凉快。我想了好几天时间，怎么自己很少能理出个让人满意的平头。在反复端详了一番自己后，我明白了自己的葫芦瓢长得不太好看，从而影响发型。看来以后，要么刮成光头，省去头发长与短的一切麻烦。要么留成长发，就能够做出许多的发型来，遮挡葫芦瓢长得不好看的缺点。或许，在脑后扎个小辫辫会更有看头。
高建林，甘肃省秦安县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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