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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胡绍考:老歪

 新用户89134deQ 2020-08-24

老 歪

(短篇小说)

胡绍考

老歪看过《秦始皇》后,很佩服荆轲,更喜欢徐福和卢生,也因此后悔当年和刘家清查村干部的帐。

那时他轻狂无知,刘家跟他说干部的种种劣行,就嫉恶如仇的和刘家等人搞民主理财,清查得村干部想挖了他祖坟。但他是单身,没什么事犯到村干部的手里,村干部奈何不得他。刘家就不一样了。他只有一个女儿,想生个儿子,被村干部叫来很多乡政府的人找他麻烦。开始刘家的态度还强硬。后来有个人说:“国民党八百万军队都打垮了,还治不了你啊?上!”联防队就蜂拥而上……刘家原本就是地理先生,懂得胳膊拗不过大腿,就儿孙子一样的忙认错,说只养一个女儿算了。后来躲到外面生了个儿子。有了儿子,就跟邻居争屋场,把邻居打成植物人。村干部想借此把刘家狠狠的整一下。但刘家有个亲戚在县里任要职,经过活动只坐了两年牢。刘牢坐牢时,老歪还去看过他。他跟老歪说,他会记住老歪对他的好。后来老歪结婚,按神龛,竖猪栏,建茅厕,反正是用得上地理先生的事,都是请刘家。再后来是刘家的儿子死了。刘家说是因为住在龙屁股上,所以尽受臭气。因此他想找个好屋场。后来刘家选中村子上边的一处地,说那是龙的额头。住在龙额头上,只要龙一抬头,就能飞黄腾达。所以,他买锅砸铁的在那里竖了个木屋。不久他屋场真的管事了,他不仅入了党,还真的“狗皮蛇儿”变龙的当上了村书记。

刘家任村书记两年后,就在龙额头上加修了高大漂亮的楼房。院子人都说他厉害,那么大的一栋楼房,仅一个大工和一个小工就帮他竖好了。因为老歪家在村上,刘家家在村下,还有一点距离,老歪不知道“一个大工和一个小工就竖好了”的含义。因为当地人说“大的”就是“大工”,“小的”就是“小工”,意思是刘家竖楼房,没请别人什么人,就是一个大堂客和一个小堂客就把房子做好了。所以,老歪很佩服刘家,也很为他高兴。

老歪认为刘家清查过老一辈干部们的帐,而且还坐过牢,受过特殊教育,所以,一定会一身清正。因此他虽然经常去刘家的家里玩,却从来没说他穷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希望刘家帮忙给他评上“贫困户”,得到政府一点照顾。因为他相信刘家自有公断,不徇私情。

后来,老歪得知在外打工的哥哥腰椎盘突出,做不了什么事;他嫂嫂又是脑动脉硬化,不仅不能做事,还要长期吃药。他哥哥的女儿外嫁了,儿子又不怎么中用。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想回老家。但没有房屋,无家可归。老歪才问刘家能否把他哥哥评上“贫困户”。刘家说:在外面打工的不能评为“贫困户”。后来老歪听说很多在外打工的都评成贫困户了,就问刘家是怎么回事。刘家回答:是一四年搞产业扶贫,登记谁家种多少面积的阳春时报上去后,上面拨下来一笔钱,为了把那笔钱领下来,刘家就填写了180户,总共800名额。上面就按这180户做贫困户建档立卡了。那些在外面打工、家里人又没有报上去,所以都不是。老歪听说特别的贫困户还可以由国家出钱修房子。所以,他求刘家通融一下,帮忙把他那个哥哥评成贫困户。刘家说:国家有规定,他不敢违背国家的规定。所以,不能给老歪帮忙。老歪也不想让刘家为难,也就只好认命了。

后来老歪的儿子喝酒后,发酒疯动手打邻居,使邻居抱着的小孩摔在水泥地上,头骨受伤。他儿子被以寻衅滋事罪判刑两年。老歪对此像对他哥哥评贫困户一样糊涂了。因为老歪认为酒后伤人,最多也就是故意伤害,对方又没告,怎么以寻衅滋事罪被判刑了呢?后来找了法院人老歪才知道:当时他儿子酒疯发得厉害,有人报警。警察抓捕他儿子时,刘家派人帮忙。他儿子当众说,老歪办房屋基地证的钱,村里拉自来水的钱,还有修水泥路的钱,都被刘家收取了,却一件事也没办成。刘家怀恨在心,极力要求从严处理,做伪证,说老歪儿子喝酒闹事,情形相当恶劣,以村委的名义要求判刑的。

这使老歪很意外。邻居打电话告诉老歪110要抓他儿子时,他当时在外面做事,就一再打电话托刘家帮忙摆平。刘家也一再答应他没事,叫他放心。没想到,背后竟然捅他刀子!这使老外很切齿!

但刘家是村里一把手,老歪没能把他怎么样。只是在心里想, “家”字是宝盖头下面一个“豕”,就是戴帽子的猪。猪戴帽子还是猪,到底成不了龙。他想到“刘”字带刀,老歪想学卢生,要刘家用他自己的刀宰了他自己。

所以,老歪表面在家像刘家对他一样仁和,照样经常去串刘家的门,总要带一两包白沙烟,拆开一包,不断的给刘家散,还有一包,装着特随意的给刘家。有时还在他家喝点小酒。老歪本来不喝酒,所以,喝一两口酒面和脖子就一起绯红,真心话也多了,总说刘家文化高,字写得好,是村里第一个文化过硬的人。还说他有能力,办事厉害,是村里唯一配做书记的人!去一次说一次,慢慢的说得刘家真的成了腾云驾雾的天蓬元帅了。

老歪一边吹捧刘家,一边暗地找刘家的把柄。他以为评选贫困户的事,问一个扶贫专干,评贫困户的条款。扶贫专干说:有车有房的不能评为贫困户,家有公职人员的不能评委贫困户,有亲属任干部的不能评为贫困户,一家年收入人平上3200元的不能评为贫困户。政策是这样规定,但人缘关系也很重要,譬如有个地方、有户人家确实在当地最穷困,却没评上贫困户。我也去他家看了,他家确实很困难,但组里村里没报上他的名字,我也不好办。老歪听后才知道,贫困户都是由村里报上去的。

于是他去找邻组的组长。因为那组长很彪悍,脾气很傲,有六兄弟,有个弟弟脚有点瘸,又死了老婆,所以,家里特困难。那组长还有个哥哥腰长期疼,不能做重事,他那哥哥的老婆有糖尿病,也不能做事,所以,家里很穷难。但他们都不是贫困户。老歪跟他们说,村里的贫困户都是刘家一手填写报上去的,都是刘家的亲戚和关系好的人家。譬如刘家院子那个侄儿在外面打工,很有钱的,却评为贫困户。是因为刘家随时可以去他家睡他老婆。还经常带他老婆去县城开房玩花样。

那组长听后就几次去找刘家,先是问村里的贫困户到底是怎样评的,再说全村一百八十二户贫困户,有车有房、在外面开厂当老板的都是贫困户,他家六兄弟,特别是他那个哥哥和弟弟一直在家,困难得连日子都没法过了,为什么一个都不是。最后说,如果他那个哥哥和弟弟还评不上贫困户,不管怎样,他就用拳头去跟刘家说话。

老歪还经常找一个被大家叫着“冲天炮”的老党员,笑眯眯的说好话。那个冲天炮,曾经是民兵营长兼调解委员,还是全村禁长的头目,是老一辈村干部的开山虎。老歪曾经在他手里批了20棵树,他收了钱。后来清组清出老歪家的树,要罚老歪的款。老歪找他,他却说“忘记了”。老歪知道他虽然下了,但心里却一直惦记当年的威武。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刘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连村里虚设的农业员也没让他当。所以,他心里愤愤不平,总找刘家的茬。一次村党员会上,他就提出:上面拨下来32万块扶贫款,按人平160元分给全村人;当时全村只有1600多人,还剩五万来块钱哪去了?还有两百万修水库和水井的款子,办了什么事?那么多钱哪去了?还说劳改犯劣性难改,当不好干部。刘家当时就“日他娘”了。要不是劝解的人多,刘家就要几凳子取他老性命。因为他们都喝了酒,借酒兴好发飙。老歪要的就是这效果,所以,经常敬重他的给散烟、点火,吹捧他,给他上“烂眼药”,使他碰到刘家更是马不吃草的把脸挺到一边,头扬得老高,身子摇摆得像龙脑。

乌树村还有一个老党员,个子不高大,但脑子很灵光,大家都叫他韩信。九零年老歪花七块钱在他家买一颗电子表。晚上买的,第二天早上时间就不准了。老歪去找他问情况。他说,电子表是新名堂,他也不懂,可能是电池干了。老歪问他有没有电池可以换。他说,没有,但是老歪如果再给他三块钱,他下次进货时给他带一颗电池来。老歪怕越陷越深,就没给再他三块钱,把那颗电子表拿回家拆了。老歪觉得这样的人最合适跟刘家唱反调。因为韩信上面有人,刘家奈何不了他。老歪听说村里自来水机房的围墙堵住了韩信家去他地里的路,就找他不断的扇阴风。韩信本来就不是好欺负的人,正在寻思怎么办,被老歪一再的点鬼火,就把自来水机房的围墙砸了一个可以去他家地里的缺口。刘家说韩信是故意搞破坏,给上面打电话叫来很多人,一副群狼捕虎的架势,要擒韩信。但上面来的一个老干部发话了:“这围墙确实修得不对,应该给人家留个路……”大家听后才像被掐熄了的烟屁股,不了了之。但韩信跟刘家因此结下怨恨。一次开党员会,韩信喝了酒,在会上说刘家嫖赌俱全,不能再当村书记了。刘家当即脖子上的青筋爆凸,要扇韩信的耳巴掌。但被众人全解开。但刘家掷地有声的说:“村里就我文化过硬,这村书记我当定了!”韩信当即驳斥:“是我卵说的,我一刀就砍掉了!”

会后不久,韩信与冲天炮去县里揭刘家的底。但县里翻遍刘家的档案,却没看到有刘家坐过牢的资料。好在冲天炮还保存着刘家当年打那邻居,村里调解的所有原始材料,就把那些材料送到县里。刘家才被县里指定不能再任村书记,村书记得重新选举。

去年选举,村干部全换。老歪比小孩过年还高兴,他本来想放鞭炮庆祝一番。但他担心别人认为他放鞭炮是讨好新任干部。也担心“人人不当官,当得官来都一般”。所以,干部换谁都一样,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所以,才没放鞭炮,只选择“虫扑下风”,想让刘家尝尝做事太过分的滋味。他尽力鼓捣贫困户的事,使很多村民到上面反映情况,还有人到乡政府吵闹。乡政府要求乌树村把村里的贫困户公布出来。公布出来后,全村哗然。因为没有一户是当地真正的贫困户,都是前任村干部的亲戚和关系户。

那个有六兄弟的组长,到底没有一个兄弟被评成贫困户。他撸着袖子去找刘家,刘家从后门溜走了。他就在刘家屋里怒火翻天的嚷骂了一通后,在刘家家里那白净的瓷砖上甩了有两手鼻涕,吐了几口吐沫,然后骂骂咧咧的回家了。

老歪知道后,觉得不够味,又跟一个因为没被评上贫困户而愤愤不平的女邻居说贫困户的事。那女邻居身材壮实,脾气火爆。老歪正好怂恿她找刘家去论理。那女邻居本来一肚子的火不知道往哪里烧,又被老歪浇了几瓢油,心坎里就成了火焰山,骂骂咧咧的去找刘家。刘家的大门紧闭,刘家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刘家的“打工”和“小工”在家里说话,听到老歪的女邻居在门外叫嚷,那个“小工”接腔,叫她别在刘家家门口哇哇的吵人。老歪那女邻居正好没气出,就对着刘家的“小工”开骂:“你算什么东西啊?你到底是给乌树村人屙了个儿还是屙了个女?自己男人日不出一个屁,找野卵也没见日出个屁来,还有脸在这里说什么啊?”

屋里再也没半点声音了。老歪的女邻居骂得喉干口燥,见周围像死尽了一样,就在刘家大门口拉了一地尿,才愤愤的回家去。

下半年,刘家招赘在家的女儿生了第二胎,又是个女儿。老歪想到刘家虽然有那不大的楼房,但他女儿的女儿嫁人后,那房子就会像祠堂一样放空了。他欢幸得忍不住买了一个大团炮,噼噼啪啪的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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